《散戲》,來自作家洪醒夫一篇描述台灣於五六十年代,描述歌仔戲班沒落的小說,然而傳統/藝術與進步/現實間的辯證,至今持續,觀賞明華園將此小說改編上演,似乎與近日來,大學合併之爭中,對於藝術教育的不同觀點(如以評鑑績效質疑藝術教育之未來等等)可連結上,「藝術無用」之存在永遠是值得討論的。
作為一齣總結明華園八十六年歷史之創團紀念劇,並激勵後輩,觀眾歡喜見到明華園家族三代盡都上台演出,傳承的意味感人,透過此製作重現榮光。開場的明華園歷史照片回顧,讓明華園的氣勢直透出螢幕。
三小時的演出長度中,應可深入探究歌仔戲的沒落與復興,篇幅除了諧音引起的誤會與笑鬧外,多是感性層面的哀嘆,接著積極鼓舞的奮發,但對於戲班難以生存的描寫(大環境不好,觀眾喜好改變),以及人物的內在轉折卻讓人隱隱不滿足,簡化扁平之餘,顯得笑鬧部分錦上添花。可知此劇期盼面面俱到,藉「散戲」講出明華園的故事,歌仔戲班台前台後的景況以及台灣時代變化之衝擊,「玉山歌劇團」與「明華園」不斷的彼此對照與融合,且處處使人聯想李國修作品《京戲啟示錄》。結局中「玉山歌劇團」真的散班了,最後一場好戲《大破金光陣》與眾人彼此激勵竟是秀潔的幻覺,當然現實都是殘忍的,在最後一場奮起好戲後,觀眾意猶未盡之時,如此的編排點破了舞台上的精采,直指了對比虛幻舞台的真實台下,但卻有種生硬感,一種跨界創作與文本新編的尷尬,揣測是,要觀眾為「玉山歌劇團」凋零傷透了心,「明華園」在台上的存在感更加巨大,凸顯出「黃金年代」即將來臨,然假假真真之間,卻覺立場不明而減弱力道。
強調台上台下的真實界線,此劇中主要的旋轉式舞台似乎不夠靈巧與即時,戲台上的長形投影,表現了戲班於日夜變化間的流浪感,而男女談情時投影出漫天花瓣飛舞,以及愛河水流等等,卻覺整個舞台要說的話太滿?除了科技效果與歌仔戲台處於磨合期,也是現代劇與歌仔戲結合間的縫隙。另,進場觀賞的戲迷許多盼著能享受歌仔戲演員的技藝,此劇展現了歌仔戲的風華,然因著「跨界」,在場次間,常有觀眾未盡興之感,甚且歌仔戲的「狂」「野」被馴服一般,生猛的表現倒是那有時上台的樂師了。左右字幕具備功能外,與舞台上方長形投影幕形成框中框,讓鏡框畫面中的演員看來似是綁手綁腳,呈現在「跨界」轉換間適應的狀態,例如飾演美琴的資深演員高玉珊,其豐厚的「腹內」在台詞中未暢快伸展,不禁思考,是否台詞編寫可以更深入台語的精髓,貼近戲班「野生」於民間的生氣勃勃,樂趣便不僅止於語言表面。
戲中戲的部份,不管是秦香蓮還是樊梨花,這些經典劇碼與角色都是眾人屏息投入的,我感受到觀眾席間快要壓抑不住的興奮感,歌仔戲不管本再老,都讓人陶醉,不過這齣「跨界」之作將其屢屢打斷,無法暢快,自然聯想到布萊希特的疏離效果,也讓歌仔戲變得陌生起來。欲要「作活戲」【1】,不過在處處安排得當之際,這樣的「活戲」只模擬了野台景況,再現野台場面之際,有了廟口的投影畫面,仍失了元氣。整齣戲看來有種將歌仔戲的戲裡戲外,以及其歷史經過剪裁整齊,依照規則放置的樣態,一如教科書。
本劇演員不管歌仔戲或現代劇均表現稱職,曲調與唱腔優美回味無窮,在傳統與創新,劇種跨界之間的實驗,能踏出這一步,已是不容易。然在祖師爺的護庇下,以及堅實的基礎之上,如何避免成為活化石,繼續向前邁進,也是這齣戲給劇場後輩的一道題。以創新方式提出傳統的美好,提出歌仔戲的現代性,尚有空間可發揮,實讓人期待。
註釋
1. 見2016年01月21日,中時電子報-《散戲》笑中帶淚做活戲 重現時代悲歌。連結如下:http://www.chinatimes.com/newspapers/20160121000537-260115
《散戲》
演出|明華園戲劇總團
時間|2016/03/12 19:30
地點|員林演藝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