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員所搬演的是別人的故事,流的卻是自己的眼淚」、「好業(富貴)等後世,當官趁作戲」,此二句話一語道破戲班演員的無奈,又可引喻為台灣早期農業社會人民的地位卑微。洪醒夫說:「散戲寫那些人因為生活壓力,不得不放棄自己不願意放棄的東西時的悲壯淒清……我寫『散戲』也無意確定歌仔戲的地位。我關心的是這一批人。我要寫的是戲臺後面的『人的生活』,不是寫那個戲。」而〈散戲〉被改編成舞臺劇之後,同樣承襲著小說文本的意念。但因為是具體化的戲劇呈現,又與歌仔戲特色相互融合,故焦點似乎鎖定在「傳統表演藝術的輝煌記憶與式微瓦解的環境現實」,使作品蛻變成為一部「臺灣歌仔戲(抑或明華園家族)前期發展史」。
進入劇場,在正式演出之前,明華園家族早期演出的影像記錄在舞臺投影流動著,企圖將觀眾拉進時間洪流,並溯流而上。女主角秀潔(陳昭婷飾)緩緩走出,句句內心獨白透過【黃金年代】一曲唱出,藉此來將觀眾情緒帶入故事情境。另一方面,則以傳統古冊戲《鍘美案》為依託,開始回憶並訴說起戲班幕前、幕後,臺上、臺下所有令人慨嘆的「文化秘辛」。
玉山歌劇團的戲臺後,團主阿珠姐(孫翠鳳飾)與前輩金發伯(林少竣飾)眾演員說戲:頭手旦秀潔演出秦香蓮、懷孕的小生阿蘭(李郁真飾)演出陳世美、美琴(高玉珊飾)演出國太、素梅(黃錦雯飾)演出公主,戲中戲演出「秦香蓮苦情訴當年 陳世美對堂包青天」。飾演包拯的金發伯卻是無精打采、若有所思;陳世美與公主也因臺下的恩怨情仇而呈現貌合神離的狀態;一旁的國太也因個性無厘頭的兒子阿順(林東緒飾)臨危授命演出韓琦而感到七上八下;秀潔的秦香蓮雖然平穩的以【慢板七字調】唱出角色該有的情緒,卻也因整體氛圍的不對勁而面露無奈。
此齣戲中戲演出兩次,導演黃致凱中間以「演員私生活的呈現」來分隔,「製造笑果」的幽默手法帶出戲班的零落分散;再用「旋轉舞臺」帶領觀眾到下戲後的空間。演員私生活劇情的部份包括三條支線:一、進旺(韋以丞飾)與阿蘭(正房)、素梅的三角戀情。二、觀眾阿正(鄭凱云飾)對於秀潔的愛慕。三、阿珠姐與金發伯觀念的拉扯(傳統唱作或流行歌曲);秀潔與阿正(西藥房小開)二人因社會地位不對等而遭到男方母親(周羿汎飾)拆散,雖決定私奔,終究未達成。三角關係的糾纏,讓阿蘭曾想跳河尋短,最後被阿珠姐以一句「 人生若是越艱苦,就要笑得越大聲」勸回;關於劇目該如何創新,阿正提供了電視歌仔戲的劇本《樊梨花》,但因團員多半未受過教育,素質良莠不齊,大夥兒雖決定以「金光戲」的型式演出折子《大破金光陣》,最後仍敗給相互「拚臺」的黑玫瑰歌舞團,甚至因素梅及阿財(李英宏飾)的惡意操弄下,玉山歌劇團落得「散班」的下場 。戲散了,團沒了,但秀潔心中的理想沒有因此而泯滅,獨自徘徊於愛河邊揣想著《大破金光陣》演得緊湊,打得精采,戲肉並沒有為了拉攏觀眾而變質;演員的心態更是眾志成城(阿蘭臨盆,阿珠姐及時救場),戲齣終於圓滿落幕。
《散戲》結束了,當中的心路歷程相信能引起大多數觀眾共鳴。但靜心思考過後,腦中浮現一個問題:電視歌仔戲風華過後,雖有衰微,但從民國七十年代起,經有志劇團及戲曲學者的提倡、推廣,現今戲曲舞臺在藝文界已經佔有一席之地。為何在介紹這項瑰寶時,卻總是先從辛酸面切入呢?若是先以茁壯成果、傳承意義為要,最後以辛酸面作為反襯,對於未來有意投入的青年來說,這份心意才不會被輕易動搖吧!
《散戲》
演出|明華園戲劇總團
時間|2016/01/31 14:30
地點|新北市藝文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