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世界貌似是殘暴的,遠至遠方無止息的戰火,近至在身邊的無差別殺人事件,而且殘暴的年齡層下降。過往被認為是擁有純真善良的青少年階段所展現出來的殘暴更令人感到無比痛心,進而不斷地問:這社會怎麼了?
《解undo》這個作品可以感受到創作者想要談問題的誠意。劇中的編排方式,如第三人稱沙盒遊戲、生存遊戲大風吹、心靈雞湯宣教時刻、便利商店甘苦談、求職面試疊疊樂等表現了現代都市人的疏離,年輕打工者的卑微處境。許多片段也讓我深具共鳴。全場許多充滿遊戲的戲又讓人在沈重共鳴的同時又像鬆了氣的氣球,整個人跟戲一樣輕飄飄的,問題被重重提起,但遊戲化的表現又讓我們從這些沈重當中竄逃至九霄雲外。再回神已什麼都不在,面對的還是日常的行走、捷運、路人的碰撞。
劇中一個重要的元素是福音戰士,主角小智口中不斷念叨:我不是你的傀儡,對於世事面無表情的凌波零是他的慾望投射載體。《新世紀福音戰士》誕生於1990年代的日本,當時日本正面臨泡沫經濟,經濟連續衰退,年輕一代承受著經濟衰退帶來的危機,除了現實層面的裁員失業之外,心理層面也失去夢想與對未來的遠景,在身心雙重挫敗下,《新世紀福音戰士》的現身成為回看日本當代黑暗社會的一個載體。
而當《解》劇在當下台灣劇場再祭出福音戰士的符碼時,我們也必須提問這意味著什麼?台灣青年失業率持高不下,勞動環境日益惡化,對於未來也失去想像,甚至對於描繪理想生活的能力也受限,在這樣的情景之下,《新世紀福音戰士》所提出對人類社會的批判與諷刺特別能夠引起共鳴。但弔詭性也在此,以《新世紀福音戰士》作為自身的鏡像,是否我們也沈溺在這鏡像之中而逐漸失去梳理自身問題的能力?就如戲一開始提到「沒有自己」的問題,不斷述說沒有自己是否能讓我們接近自己呢?
《解》劇舞台展演著當代青年的絕望,網路世界造成的孤寂、機械式的工作身體、團體營造的排擠等等,這些「現象」被創作者敏銳地從生活中萃取並在劇場中表現。導演在節目單當中提到自己的作品是獻給心碎傷痛的人們,這是他身為創作者能做到的微小行動。
劇場某種程度上有治療的效果,導演是透過以不同的方式再現這些帶來傷痛的根源。這種再現有些效用是得到觀眾的共鳴,讓觀眾感到自身被理解。但我想除了被理解之外,劇場可以再做更多的是提供為當前的處境提供想像的可能性,否則劇場便成為大家互舔傷口的場所,傷口舔完後,我們的想像力又該何去何從?或許我們缺的不是如劇中呈現心靈雞湯的正面能量,而是面對生活的想像力。
我很欣賞舞台上透明簾幕的設計,這種透明感將空間進行有層次的切割,並讓劇場空間得到延展,似乎暗示著這一切背後還有背後,與網路生活的意象不謀而合。只是劇場建立起這種具層次的意象,但未對建立起來的意象進行挑戰蠻可惜的。我幻想著當前展演給觀眾看得就如同一面鏡子,小智不斷地在鏡像空間裡高喊「我很醜」到瘋癲極致,他打破了這面鏡子,並從這些鏡子碎片當中重建起小智王國,我想作為觀眾,小智王國的現身,好戲才正要開始。
《解undo》
演出|狂想劇場
時間|2016/09/10 19:30
地點|華山文創園區果酒禮堂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