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彌陀埤》是清末發生在高雄的真實事件,原著收錄於《在夢境的入口-高雄民間故事集》裡的《阿彌陀埤》一文,由本土小說家凌煙執筆,並於2007年在高雄當地以外台方式演出一小時版本,再於2015配合高雄春天藝術節推出「弄鬼」系列,延長為兩小時完整版。
月琴聲在兩片白幕後響起,《思想起》的旋律中帶出了說書人的身影。說書人(張瑄庭飾)利用竹板快書的演繹技巧,採用勸世歌的模式,以內惟埤水利建造發展過程,概略地帶出屬於阿彌陀埤的前因後果;場景一轉,當地縣官乘轎巡視建設情形,一行人在內惟埤的竹林內被成群水鬼驚擾,縣官回到府衙後惶惶不安,驚魂未定,差點小命去矣;一名盲道士隨師爺至現場查勘,表明需找一名願意犧牲自己生命的捨身羅漢,得「頭載陶鍋,臉繪半黑半白,身穿金甲,一手桃木劍,一手柳月劍,跳入土坑後,豎立『南無阿彌陀佛碑』,才能鎮壓地方怨魂。」【1】年少輕狂的義興號綢緞坊陳公子(劉建華飾)來到縣城裡最有名的如意酒樓,在此認識了當家花魁如意姑娘(謝文琪飾),短短半年內便一擲千金,散盡家財。當他窮困落魄時,仍以為對方會顧及過去情誼資助一二,不料卻遭如意嘲諷奚落,他一時氣憤撕下城中徵求捨身羅漢告示,進入縣衙醉生夢死一個月,卻在最後一日清醒時,發現自己的父親(連宏真飾)已早他一步當上捨身羅漢,並留下一封書信及三百兩,信中希望陳公子能及時醒悟,以手上資金再振家業風華。
《阿彌陀埤》利用說書人片段式的出場,夾帶陳公子回顧的情境,利用旁敘理事,順敘劇情的雙重手法開始產生交集,重心傾向著重於父親對兒子的疼惜與關愛,並置入了酒樓賣笑女與尋芳客千金散盡的因果循環,再利用陳父的自願捨身,喚醒兒子因一時意氣用事時做下的決定,使迷途的浪子回頭重振家業,延續傳承的最終指標。本劇以老生與小生為主導人物,飾演陳父的連宏真工文武老生,聲韻情感皆備,褪去男老生在外型與聲色上的剛硬形象,將慈父的形象鑲嵌得入木三分,戲份雖不顯重,卻分毫不落地帶出父親為兒子舖陳未來所付出的一切努力;飾演陳公子的劉建華聲韻已成,情緒一路向上堆疊累積,在〈捨身〉一折,於三跪九叩間爆發喪父之慟。唯陳公子個性過於扁平化,情緒細微處不見落差,少了強而有力能足以說服此番過程所做的一切決定,自落魄到撕下告示成為捨身羅漢的過程中,僅見該角色不斷意氣用事,住入縣衙成日醉生夢死卻未有悔意,父歿慟悲至極跪拜後即成功重振家業,重回故地悼碑,過程像是缺少幾塊重要拚圖,造成一種片面旁觀的疏離,難以被帶動同理情感。
說書人於本劇中處於破題點醒的旁觀人物,也是近幾年來傳統戲曲被帶入現代劇場中最常被使用的模式,除了強化劇中角色心境外,也提供觀眾另外一種思考邏輯。說書人帶著竹板快書在舞台上行進敘事,原應有畫龍點睛之效果,但在舞台上四處遊移的說唱方式,有時反倒形成一種干擾,造成觀眾不知該如何切換敘事主體;服裝上說書人採用清末時代設計,運用淺色調性為基底,但該劇整體服裝色系偏輕淺艷麗,給人整體印象雷同;說書人應為故事外之單獨存在角色,在服裝色調上並未做出獨特區隔,僅在樣式上給予變化,難以強化確立說書人於本劇中的外在形象,變成融入劇情之內,卻無法獨立旁敘的意識定位。
舞台上最後投影出阿彌陀埤碑現址的景況,對照著台上陳公子與碑相望兩無言的身影,是一種未能以身報親恩,慈父已逝喚不回的悲慟,也是在地歷史的傳說足跡與最佳印證。
藉古鑑今,《阿彌陀埤》的搬演,強調在地化形象,以有能力的單親父親因愛子心切,過度照護所導致的悲劇結局,焦點著重於父親為子犧牲的過程,中間父子交流的機會僅在陳公子在縣衙醉生夢死時的夢中回憶,原作在情感描述上較不顯著,改編移植後的劇作方向又傾向於敘事與解說,在主要角色的內心轉折上少有細微修磨,導致在情感認知上多有疏離,這部戲最為困囿的部分,取決於人物性格豐潤度與呈現在外在肢體語言與形象上的細微之處,仍有許多可再提煉精進之處。
註釋
1、此段描述出自《在夢境的入口-高雄民間故事集》內《阿彌陀埤》一文。
《阿彌陀埤》
演出|臺灣豫劇團
時間|2015/04/10 19:30
地點|高雄大東文化藝術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