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戲曲夢工場《越人歌》是導演楊儒強與臺灣京崑劇團的第三次合作,靈感來自於《說苑》中〈越人歌〉與席慕蓉〈一棵開花的樹〉一詩,延續了楊儒強對古典文學詮釋一向的挑戰精神,以傳統戲曲訴說同性間情慾。不同的是,他並非採用移植手法,而是以中國文學縱的傳承去創作,以新舊價值的衝突美學與當代議題連結。回顧楊儒強的創作軌跡,《尋夢》(2016)是借用戲曲題材的跨界劇場,先前之作《湯谷龍陽》(2016)講述同志,保留崑曲唱腔卻將音樂新創的「崑曲風劇場」;《琵琶行》唱回西皮二黃,開始回歸傳統戲曲的本質,《越人歌》則是在傳統與創新中探索平衡點的實驗之路。
這齣戲分為六幕,每一幕都提供了不同的功能。
〈白梅落花〉佈景上佇立了一株花瓣緩緩飄落的白梅,一身金色華服的王子背對觀眾,從手握花枝的白眉道人手上接過一朵梅花,埋下伏筆。
〈石山求藥〉揭露狐狸的角色資訊,例如玉娘欺騙王子二人博取同情,透露了如何修練成仙的過程以及害怕天神降火的弱點。玉娘在沒有原因的情況下自行透漏太多資訊,對我來說並不合理。此幕一開始,玉郎與玉娘貼身同步一段舞蹈,象徵兩者一體兩面的手法倒是精巧。
〈雨夜傾心〉此幕呈現彼此動心的瞬間,然而編劇所寫之詞太現代,如同日本純愛小說,導演過於刻意營造觸電瞬間,再加上京劇演員擅長用手眼身步法表現角色,瞬間將風度翩翩的王子變成看到可愛弟弟就想搭訕的登徒子。
〈與子同舟〉這段運用舟上舞劍以及約定來日相見訴說愛情,但舞劍已經在上一段用過,最後一句玉郎的「沐浴待君歸」,又太過露骨,加上搔不到癢處的主題曲,實在平淡。唯一亮點是多媒體所投影的流動水墨畫,以及玉郎變出槳時的音效與燈光。
〈燒山收妖〉祭台前,王子掀開祭台上的道袍,動畫往上一收,道袍下的炭盆冒出煙,這時節奏被推上了高點卻以燈暗換場,導致後來天兵天將的出場能量無法接續。打鬥分由玉郎、玉娘互相交替以呈現兩者一體,然而這手法已經用過,不如安排狐精分靈為二,在場上打成一片。最後是王子來了,一劍刺死狐妖,運用的也是玉郎在玉娘身後,兩人交替,營造在火場中突然閃過玉郎形象的錯覺感,然而王子的反應真的很平淡,刺傷狐精就跑走了。
〈越人情歌〉呼應前段,然而船夫說王子年年來,卻又在此將梅樹的資訊從頭揭露,不免讓人狐疑王子到底何時發現梅樹是玉郎化身?且王子表現的悲傷層次單一,到底是事過境遷的惆悵?還是恍然大悟的悲慟?相對於之前的武打場面,最後白眉道人出來只用手灑了一些花瓣實在是太小器了,為何不來一場落花雨?
創作者在演前座談提到戲曲劇場的概念,提供不懂戲曲的觀眾一塊敲門磚,以及如何使戲曲題材更加多元,這個作品算是成功了。然而,美中不足的缺點是感情戲書寫的語境,情節過於現代,收放之間可再拿捏,點到為止,並刪除過多的旁白。導演與演員或許能再多做些內在衝動(impulse)的練習,而避免停留在表面的演技,使整齣戲靠導演擅長的武打場面撐持。除了過多的武戲,《越人歌》所有唱曲皆用歌隊幕後伴唱,演員默聲作態,如同電影中非劇情聲音(Non-Diegetic sound,又譯畫外音 )的運用,很可惜。主題曲在劇中反覆出現,卻選用京白非韻白,柔和緩慢,京胡也不突出,若是不諳音律之人,雖不致與崑曲相混,但聽起來也不像京劇。但《越人歌》仍有許多亮點,故事結構在五十分鐘內以適當的速度揭露推進,劇情結構合理穩定。燈光與多媒體在小劇場中的運用雖簡不陋,服裝精緻華貴,武打戲流暢精采,整體來說仍有一定水準。
《越人歌》
演出|臺灣京崑劇團
時間|2018/12/16 14:30
地點|臺灣戲曲中心3102多功能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