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林鄉雨(2024年度專案評論人)
一場經典的義式美聲饗宴
羅俊穎的這場獨唱會,上半場從美聲三傑——貝里尼(V. Bellini, 1801~1835)、董尼采第(G. Donizetti, 1797~1848)和羅西尼(G. Rossini, 1792~1868)出發,下半場所演唱的作品則是來自將義式美聲風格集大成的威爾第(G. Verdi, 1813~1901)。今天透過他的音樂,觀眾的情緒切確地被迷人的歌聲牽動,從這些聲樂作品中,與音樂家們一同經歷了國仇家恨、兒女情長、緊張懸疑與生離死別。對一般大眾而言是參與了一場經典的義式美聲饗宴。對音樂科班的學生而言,從曲目到節目冊中的樂曲解說,這場優秀的音樂會讓他們在技巧與學識上都得到豐富的收穫。讓筆者相當意外的是:羅俊穎寫出這麼有料的節目冊,竟然很佛心地免費贈送給大家,讓筆者除了感動之外,也稍稍替他擔心是否會影響音樂會的成本。
不過當天演出的上半場過程中,有一段烏龍的小插曲讓筆者不得不提起:當聲樂家演唱完羅西尼的三首歌曲之後,退場進入後台,不料此刻演奏廳的舞監竟誤開了觀眾席的燈,造成部分觀眾與前台工作人員誤以為是到了上半場的休息時間而起身、開門,殊不知還有一首精彩的羅西尼音樂會詠嘆調〈來自光榮的歌聲〉(“Alle voci della gloria”)尚未演唱,如此在演出者再次出場的過程中有了一些干擾和騷動。
筆者在這裡建議:倘若在節目冊的曲目排版中,將這首音樂會詠嘆調獨立出來標示,如同下半場威爾第的曲目排版安排,或許就可以避免讓烏龍事件的發生。另外也建議演出單位在投影字幕執行的節奏上,可以有些許調整。比如:當一曲的歌唱部分結束,但鋼琴尾奏音樂未完之際,不要立即收掉字幕,可以「讓音樂飛一會兒」,因為歌聲結束了、歌詞唱完了,音樂卻還沒結束,如果讓字幕跟著音樂的餘韻延續一會兒,給觀眾多一點時間去感受,才不會被字幕畫面切換而打斷了情緒。
義大利式迴旋—男低音羅俊穎獨唱會(羅俊穎提供)
強棒組合在舞台上迸發出璀璨的光彩
摒除上述令人莞爾的烏龍小插曲,羅俊穎在這場周日午後的音樂會中,無庸置疑地證明了他千真萬確是台灣當前最優秀的男低音。在舞台上搭配台灣著名的鋼琴家徐嘉琪,這樣的組合,真是所謂的強棒中的強棒!這兩位音樂家都有一種虛懷若谷的個性,與理性、感性兼備的音樂情壞。徐嘉琪總是能用細膩的觸鍵、靈敏的聽力,去感受歌手的演唱狀態,好似用她那溫暖又豐厚的音色,托住了聲樂家的聲線,給他們最強大、最穩健的支持。而且她更是以她豐富的經驗與對聲樂作品的研究為後盾,精準地將美聲時期的四位不同作曲家的音樂風格,不管是聲樂小品、聲樂室內樂作品,還是歌劇詠嘆調,各個都詮釋得精準到位又豐富多彩。
其中筆者最喜歡他們二人的羅西尼與威爾第的演出,尤其是上半場最後一曲羅西尼的〈來自光榮的歌聲〉。樂曲中充滿羅西尼式的炫技花腔,音色濃厚如羅俊穎,依然輕鬆駕馭這些花腔段落的演唱,濃郁醇厚的音色搭配上靈巧清楚的花腔,加上穿插著寬廣音域的旋律、充滿戲劇張力的段落,與徐嘉琪那默契十足又絢麗豐富的鋼琴音色,讓人聽了跟著熱血沸騰,好不過癮。
而下半場威爾第的六首作品演出,無疑是羅俊穎在這整場音樂會中的最佳詮釋,也展現出他聲音的最佳狀態。師承著名男中音王凱蔚的他,真可謂習得了王凱蔚的真傳,將威爾第男低音音色的各項所需一把抓住。他細膩清晰的咬字,搭配上訓練完好的氣息控制與美聲技巧,將最後三首歌劇詠嘆調裡的音樂,用他高貴優雅的聲音,透過這些優美動聽的旋律,讓台下觀眾深深陷入義式美聲迴旋的美好之中。
義大利式迴旋—男低音羅俊穎獨唱會(羅俊穎提供)
來自心底真誠多彩的低鳴
男低音羅俊穎的音樂,誠如這場音樂會的主視覺,是一股來自心底濃烈多彩的低鳴。他的曲目安排除了能看到一位聲樂家對自我的嚴格要求與對音樂的用心之外,可貴的是讓筆者還感受到或許他考量到的不只是音樂本身,更為台下的觀眾花了更多的心思。因此也讓筆者不經意地想到:這些來自各層面的社會大眾,每天過著千篇一律的生活,他們為什麼要花錢走進音樂廳呢?我們是否應該更進一步的去思想:台上演出者與台下觀眾之間的連結究竟是什麼?而今天似乎在羅俊穎的音樂中找到了答案。
他的演唱沒有絲毫的忸怩做作,坦誠又真切的將歌聲送入聽者的心中。他追求的不是舞台上的聚光燈,而是將音樂說成故事,聚焦在台下的每一位觀眾。就像他最後的安可曲是出自動畫電影《神隱少女》,由久石讓作曲,覺和歌子作詞的〈生命之名〉(〈いのちの名前〉),他用他男低音特有的音色來詮釋,更能感受到旋律中所埋藏的詩意,對生命、對記憶的那種深刻的呼喊,也為今天的這些音樂中的兒女情長和生離死別,做了最好的註解。
《義大利式迴旋—男低音羅俊穎獨唱會》
演出|男低音:羅俊穎、鋼琴:徐嘉琪
時間|2024/09/15 14:30
地點|國家兩廳院演奏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