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脫父權框架的女性情慾《紅與白》
12月
01
2014
紅與白(陳又維 攝,舞蹈空間舞團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425次瀏覽
林芃瑀(台灣藝術大學表演藝術所職碩班)

花,樣態柔美、嬌豔芬芳,常用以譬喻女性,特別是美麗的女子,古今中外皆然。而《紅玫瑰與白玫瑰》的故事,便從一個物化女性的篇名展開。由張愛玲小說《紅玫瑰與白玫瑰》改編的舞作《紅與白》,除參考文本以肢體敘事外,在演出手法上重視色彩配置,如野獸派畫風將紅、白、黑抹上舞台,嘗試以色塊表達強烈感受,顏色也蘊藏了多重意涵。

開場被一片黑所籠罩,每對舞者如卡農般不停重複一段排舞,舉止依循既定規範運作,機械化且了無生氣。落單的女人近似哭泣的笑聲滿是嘲諷與悲傷。故事接續進行,孤立的白,佇立馬桶旁,馬桶是小小的心靈淨土是可以暫時逃避鄙視與折磨的地方,然而眼睜睜望著奔放的紅與男人激情共舞,卻更顯淒涼。

白的專屬音樂,同《海上鋼琴師》樂曲《The Crisis》刻意讓兩個無法融合的音符延宕重疊,不和諧音程似誤觸琴鍵,而這種不諧調卻成為觸動人心的缺陷美。破碎的關係、殘缺的愛(也許根本無愛)與自小就灌入腦中的信念糾纏,白的委屈與矛盾就這麼投射在舞蹈上,抽搐般的動作時而瘋癲時而端莊,糾結的讓人哽咽。

串場舞蹈,舞者們伸舌像是舔拭投下的光束,而後不停向彼此哈氣、喘息,用口舌進行演出。唇、舌同為慾望象徵,可親密亦可攻擊,舞者從相互輕吻肢體轉變成全體吻著同一位毫無反應的女舞者,貌似Pina Bausch《交際場》中某片段,多位男性包圍一名無法動彈的年長女性,眾男粗暴的親吻、撫摸、擺佈她。或許暗喻著父權文化根基深厚,女性仍舊無法逃離任人擺佈的命運。整個舞作,以慾望鋪陳貫串,雖中間也有描述男性在多重角色裡的掙扎,但總體而言多以肢體表達躁動的男女情慾。

接近劇末所有舞者歇斯底的尖叫、嘻笑,發狂似的拉扯、扒光彼此的衣服,看似親暱激情,卻也充滿了憤怒與攻擊,最後所有人僅剩肉胎,如全身赤裸的癱在舞台上。此景不禁聯想電影《香水》葛奴乙(Grenouille)將被處死前,身上擦著殺害多位少女才提煉而成的香氛。少女的費洛蒙隨風飄散迷惑眾人。著迷的群眾失控的在行刑廣場脫下或撕扯旁人衣物赤裸雜交,隨著視角拉遠,地面滿是膚色蠕動的軀體。

在慾望蒙蔽理智時,就只能依著原始本能動作?或者,這一幕只是編舞者別有用心安排的線索?當身著肉胎癱軟在地的舞者們,漸清醒並錯愕羞愧的拾起散亂一地的衣物穿上,此刻女性舞者身上已非原本的色彩分明。舞者的服裝不是全然的紅或白,而是紅、白、黑組合的色塊,彷彿女性已成為有能力決定的主體,跳脫男性霸權下的社會角色,開始決定自己的身體及慾望該以何種方式呈現。爭取身體自主不等於認同濫交,而是卸下父權定義的性別原罪坦然面對情慾。坦然自若的面對,且對行為負責,對身體負責,當然也對關係負責。

雖失控的慾望不分性別,但社會卻給予不同的標準,並狠狠貼上標籤。同樣的行為男性將之包裝為風流,女性則淪為淫蕩。男人在辜負眾女子及友人時,從未意識到自己的虛偽與不忠。當依循父權制度設定的道德規範,漸被眾人奉為圭臬,處於社會脈絡下的人們,即便女性本身都將之內化而不自覺。

張愛玲用反諷的情節讓白玫瑰不再天真純潔,紅玫瑰不再放肆冶豔,藉以打擊自我中心的男人,無奈文中女性最後似乎也只能屈就於當下的大時代。《紅與白》由顏色開始,由顏色結束,或許為配合文本,編舞者鄭伊雯於結束時再度安排每對舞者跳著似與開場相同的排舞,舞劇在雨聲中結束,不像是寂寞倒像是落寞。紅玫瑰與白玫瑰、性與不性、幸與不幸?說到底也沒人具資格批評孰貞孰蕩,雙重標準的矯情道德責難,無疑是父權社會下的反射性批判。

《紅與白》

演出|舞蹈空間舞團
時間|2014/10/31 19:30
地點|新竹市文化局演藝廳2樓音樂廳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沒有呈現出張愛玲文字裡的細膩幽微,反而代之以誇張的肢體來呈現動物性的情慾觀點,沒有為女性找到生命裡的出路,反而更刻板的呈顯出男女關係裡父權主義宰制下的不平等關係。(彭待傳)
11月
21
2014
 
紅與白,妓女與貞女,都是還是被慾望的對象,終究未能藉由獸的轉化,成為抵抗。《紅與白》雖掌握了具潛力的當代回應,獸的抵抗卻曇花一現未能有效發揮,終究也只是強化了某些刻板印象罷了。(樊香君)
11月
03
2014
《群浪》從電音和慢速中看到自由,放大生命的存在;從看似青春動感中探討其背後深層、關於身分認同的沉重議題。或許跟最後的結局一樣,沒有解答、沒有對錯;只不過,是以一種更為純粹,不常見的態度,切入觀察這個世界,在兩個端點中,找到一個舒適的平衡點。
11月
20
2024
編舞家林文中不僅運用了「無家者」的對話作為舞蹈主要配樂,在對話之間還慧黠地穿插了歌劇中的詠嘆調,壓抑、痛苦的情緒剎那間得到了一絲釋放,伴隨著優美的歌聲,彷彿讓生命獲得救贖般,一直沉溺於泥濘中的自己,也得到了舒緩與解脫。
11月
11
2024
就舞蹈身體而言,這個自我在台灣幾乎沒有經典涵義的傳統可言,把宮廟信仰或原住民祭典的身體性視為舞蹈,其實是事後的現代發明與自我證成。那麼,與其惘然去找出刻有自己名字的魚,還不如把自己視為魚,並裝上感應器,游向汪洋大海,接通地球寰宇的種種感素。
11月
01
2024
而今回到劇場,完整的「劇場重製版」讓過往的意味不明忽然有恍然大悟之感,拉威爾《波麗露》僅有單向漸強的意涵也更為明確:鼓點是不得不前進的步伐,無論是誰,人生都沒有回頭路。
10月
28
2024
《人之島》則將聚焦於人的視角稍稍轉移到環境,從風土民情與人文歷史稍稍滑脫到海洋島嶼間的隆起與下沉,以及隨著外物變動所生成的精神地景。
10月
14
2024
帶著島國記憶的兩具身體,在舞台上交會、探勘,節奏強烈,以肢體擾動劇場氛圍,於不穩定之間,竭盡所能,尋找平衡,並且互相牽引。
10月
13
2024
隨著表演者在舞台上回想起的「舉手」與發聲,其力度似乎意味著創作者/表演者想要正面迎擊某一面牆;而這一面牆的內核關乎了當事者所在意的生命經驗,有徬徨、焦慮與怒氣,進而回望這些舉止的源頭與動機,猶如一種來自當事者的「愛」跌進了谷底,然後激起一整個連充滿試探性的時代,也無法平息的驚人勇氣。
10月
09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