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住民性」的對話可能《拉歌 La Ke》
7月
03
2015
拉歌La Ke(布拉瑞揚舞團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848次瀏覽
徐國明(中興大學中國文學系博士生)

約莫從《拉歌》的一開始,我在觀眾席上,就隱隱感到不安、焦躁。台上舞者輪流以口語敘說著自己的生命經驗,關於個人認同、關於回歸部落,也關於現代國家體制與傳統姓名回復的扞格。若是套用當代文學理論經常強調個人生命史的小敘述,對於大論述的反抗,似乎顯得太過理論先行。但我想,這或許就是內心不安的來源吧。

具體來說,從《拉歌》前半部份的場面調度開始,就大量借用了「真實」內容來蓄積這齣舞碼的重點,意圖凸顯在當前台灣社會文化情境下,原住民族人面對認同、部落及國家的糾結難題。然而,當台上舞者逐一、交錯地向台下觀眾娓娓敘說自己的生命經驗時,不只在形式安排上過於刻意、鑿痕顯眼,在敘事內容方面,也是以「說故事」的感性基調來訴諸觀眾的情感共鳴。這樣的視覺呈現,一方面以高度的「敘事性」抑制了舞團應有的「去敘事性」的身體表達可能;另一方面,這樣的「敘事性」又必然受限於舞者自身的生命經驗與文化底蘊,效果參差不一,難以收束整體的敘事命題。

也就是說,在這樣隨性自在、密切互動的觀演關係下,《拉歌》的舞台魅力與展演力道,必須取決於舞者長期積累的部落文化實踐。雖然,名為《拉歌》,實則充斥著當代台灣原住民族文化命題。因此,我疑惑的是,《拉歌》從個人生命史開展出來的種種詰問、抗辯,這樣龐雜的文化焦慮感,究竟是來自於舞者的?還是導演的?

有趣的是,前半部分極力經營的文化論述,在後半部分的結構安排下,完全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兩種具有「部落」代表性的情境,一是投幣式卡拉ok,二是定期舉辦的(聯合)村運、鄉運。在這樣歡愉的氣氛渲染下,不只沖洗了前面較為沉重的生命敘事,也鋪展出「回家」的意象(或是想像?),口音、場景與歌曲越趨「部落化」,逗得台下非原住民族觀眾捧腹大笑、鼓掌歡呼,賓主盡歡。然而,這也是觀後令我憂心的部分,亦即觀眾對於「原住民性」(原住民之所以為原住民)的歧異想像。

從整齣《拉歌》來看,可以感受到布拉瑞揚舞團想要擺脫傳統台灣原住民族樂舞展演模式,重新為原住民劇場、舞蹈另闢蹊徑,開創一條不同的實驗性途徑。但是,這樣的企圖心卻又受限於自身的「原住民性」框架,特別是在調度原住民文化元素時,《拉歌》選擇了相當具有部落生活情境的「投幣式卡拉ok」和「部落運動會」作為舞台空間的營造,雖然成功拉近了表演與觀眾之間的觀演關係,卻也面臨「原住民性」的本質想像與文化翻譯問題。

如此一來,如何在現代舞、現代戲劇與原住民文化(元素)之間取得平衡,生產出多層次的原住民展演形式/空間,帶起不同的視覺呈現/想像,進而吸引到什麼樣的觀眾/共鳴,成為布拉瑞揚舞團需要思考、解決的問題,也是我們的期待。

《拉歌 La Ke》

演出|布拉瑞揚舞團
時間|2015/05/30 19:30
地點|台南歸仁文化中心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原住民不但知道「能動」,而且知道如何在「群體」裡動,在「部落」裡動,在「儀式」裡動。但布拉在舞作中也埋入自己的觀點,例如藉著運動競技的橋段,似乎也傳達了編舞者個人對原住民的「尚武/尚舞」等內、外在連結的憧憬與想像。(林育世)
7月
03
2015
在《關不掉的耳朵》好似「聽見」這件事只剩幽微,甚至憂鬱的狀態詮釋,但聽覺何曾不為人帶來喜悅呢?故這成了整部舞作我最大的疑惑。
10月
30
2025
在被聲音主導的身體中,舞者的主動性是否仍存在?下半場雖清晰呈現概念,但也稀釋了上半場聲音牽動身體時的未定能量。然而,這提醒觀者:聲音並非單向施力,而是一個與舞者互動、需解讀與回應的活體。這種動態平衡既是作品魅力,也揭示了聲音作為藝術媒介的深度——既能統合,也能挑戰舞者與觀眾的感知邊界。
10月
30
2025
在此,每一個舞者既是一個獨特的 tiaen——承載著各自的生命經驗與力量;同時也是 tiamen 網絡中不可或缺的連結節點。正如劇場牆上那幅巨大的螢光抽象布幕所示,這些青年舞者的身體便如電路板上交錯的線路,不斷地在運作、傳導、生長。
10月
23
2025
回看《在場》,當「消逝」成為既定的事實,陳柏潔轉而以多媒介的方式尋索存在的型態。即便萬物終將受制於時間的流放,她的身體卻在追趕、停滯、再現與媒介碰撞之間,開啟對「存在即是不在」的叩問。
10月
20
2025
這樣的處理,不僅是單純接納身體的差異,更將其轉化為對身體能動領域的積極拓展,這種對身體內在疆域的拓展,在舞台上找到其結構性的對應——體現了個體在社會失衡機制中的實踐。
10月
15
2025
何曉玫的《林投姐》無疑是對該鬼故事的重寫與新探,透過米堆,引領我們來到她魅惑的肉身,其幽玄宛若林投與花的綻放,浩瀚猶如海景到混沌宇宙的顯像。
10月
09
2025
換言之,編舞者將文本中的權力結構精準地轉譯為舞台語彙,卻忽略了權力關係本身並非全然靜止不變。這樣的缺席,使作品錯失了叩問的契機,讓觀眾只能被迫面對「等待的僵局」——在已知的等待中,繼續等待已知。
10月
09
2025
然而,當她以語言交代創作脈絡時,這段說明卻宛如劇透——因為即便沒有這段前言,每個段落早已如其標題般清晰可辨,作品更像一齣舞劇,有著明確的文本依循。這種安排雖保證了可讀性,卻也相對削弱了舞蹈本身「身體說話」的空間。
10月
07
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