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許又云(臺灣大學職能治療學系在學生)
在人口逐漸高齡化的台灣,失智症成了社會上日漸重視的話題,人們對失智症的理解大多仍停留在「記憶衰退」的印象。但事實上隨著病程發展,許多失智症患者會經歷譫妄、混亂、妄想,到逐漸失去日常生活自理的能力。在不斷退化的過程中,失智者在身體、精神上遭受的痛苦等比例的構築照顧者的負擔。《親愛的陌生人2.0》從照顧者的角度出發,呈現了與被照顧者間的愛與衝突。在如此緊密而互相牽絆的關係中,維繫在兩者之間的,究竟是是責任還是愛?
《親愛的陌生人2.0》作為台灣首部與失智長輩共演的舞台劇,可以說是非常大膽的挑戰。全劇透過現實與戲劇的交替呈現,由六位演員串接兩個時空。劇中以真實的失智長輩與其照顧者的互動做為開頭,將過往在工作坊帶領的團體活動搬上舞台,呈現了一段歡樂共榮的景象,與此同時,飾演兒子角色的演員正蜷縮在右舞台的病床上,彷彿在做一個不甚快樂的夢,與舞台上歡樂的氣氛形成一個強烈的對比。戲劇中的互動相比於真實世界是充滿無奈和憤怒的,照顧者從最初的順從到乞求,到無法控制的約束最終爆發。而爆發後的收尾,又回到了現實世界,兒子帶著失智的母親和太太一起加入了失智長輩的團體,將現實與戲劇做了巧妙的融合。從觀眾的角度來看,真實是美好、溫馨且值得期待的,而戲劇則充滿痛苦和妥協;然而對劇中兒子的腳色來說,我們的真實世界彷彿才是他的夢,而在開頭與結尾的兩段現實中夾雜的一切妥協、拉扯才是他正在面對的真實。
照顧者與被照顧者,無法分離的牽絆、責任和愛
劇中最核心探討的議題在於照顧者與被照顧者間的互相拉扯,兩個獨立的個體因為血緣、身分被綁在一起,和諧的共舞下是對彼此的責任和愛。但是當兩人不再朝向同一個方向前進時,這樣的牽絆反而成為一種限制。對照顧者來說,面對親人從熟悉的樣子逐漸變的陌生是如此令人害怕卻又無力,彷彿眼前的人是一個全新的個體,卻擁有著重疊的模樣和記憶,那麼存在於其中的愛與情感,也會隨著逝去的記憶而有所改變嗎?
劇中的角色關係相比開頭呈現的真實長輩與照顧者的互動,似乎只有把人照顧好的責任,無論是出於血緣或職業的身分,必須要讓失智者是「安全、受控的」,作為子女的有責任照顧自己的父母,做為丈夫有責任照顧好自己的太太。當一切行動都只剩下責任在支撐時,失智者對照顧者來說就只是「患者」,那些不斷重複的混亂行為、妄想漸漸消磨彼此的耐心,到最後就只剩下約束和麻木。然而,那些責任往往出自於愛,只是我們常常忘記愛的存在。希望失智者是「安全、受控的」何嘗不是希望他們能健康,回到失智之前的樣子?也是因為愛所以無法放手,看著自己最愛的人變得陌生而痛苦著。
失智者的類型多元 找到與他們的共同語言
劇中兩位飾演失智者的演員跨度兩個年齡層,他們同樣有記憶衰退、妄想等症狀,但表現卻完全不同。那些因為大腦退化而產生的妄想和幻覺,對我們來說是陌生的,但對他們來說就如同我們在現實世界中一樣真實。與其嘗試改變他們,不如試著進入他們的世界,去理解他們所看見的。劇中女兒與媽媽一來一往的丟接,試圖找出能和媽媽對話的方式。要抓住那些跳躍、不受限的思考勢必要花很多心力,就像那些被拋在空中的菜一樣難以預測,在嘗試理解的過程中可能會有很多衝突、挫折,經歷無數次的試錯,互相拋出對話期許能夠被接住,好好地整理。
最終,整部劇以許願活動作為結尾,失智者和照顧者輪流表達感謝和愛意。即使有些長輩已經無法自己表達想法,只能透過複誦,但去追求他們真正的期望或許已不再那麼重要,最終的期許和願望都是值得期待的。失智者雖然在生理和認知功能上退化,但並不代表他們就只能被綁在床上被人照顧,他們仍然有能力唱歌、演奏,甚至參與劇場演出。
所以說,當最親愛的人變得陌生,存在於其中的愛與情感,也會隨著逝去的記憶而有所改變嗎?我想的答案是不會的,《親愛的陌生人2.0》透過戲劇和舞蹈詮釋了失智者和照顧者間的愛與衝突,即使眼前親愛的人已不再是最熟悉的,但因為愛而願意試著理解、陪伴,也因為責任而能夠相互支持、牽絆。
《親愛的陌生人2.0》
演出|八月表演工作坊
時間|2023/08/26 14:30
地點|樹林藝文中心演藝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