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童劇的接受者被設定為兒童,創作也因此考量兒童身心發展去設計;但有意思的是,兒童劇的消費者其實是大人,是孩子的爸爸媽媽買票帶孩子進劇場觀賞,然而一旦碰上那種太幼稚無稽的兒童劇,就常見劇場內的爸爸媽媽若不是睡覺打盹,要不就是低頭偷滑手機了。那麼這樣的兒童劇參與過程,稱不上親子同樂。
倘若今天有部作品特別標榜「親子」,例如《阿卡的兒歌大冒險》這齣戲,文宣上就特別註明是「親子音樂劇」,和用「兒童劇」的內涵乍看沒太大差異,可是我認為「親子」一詞涵蓋的觀眾審美接受,就不能單單考慮兒童一方,還要考慮能否引發家長共鳴,鼓舞親子同心投入其中,以「親子」為名的意義方能更凸顯。
以此觀點來看《阿卡的兒歌大冒險》,的確做到了老少咸宜皆大歡喜,一首首的兒歌,既滿足了孩子,也召喚大人的童年印象;且曲調經過新編,加上運用無樂器伴奏的人聲阿卡貝拉表演,讓兒歌符合藝術性同時,又單純得讓人悅耳同感而跟著哼唱,幾位演員的演唱默契可嘉,流暢自然生動沒有板滯,更沒有把兒歌唱成太甜膩如泡泡糖,光閱聽收穫便可值回票價。
阿卡貝拉的音樂形式固然是這齣戲的美麗靈魂,但做為骨幹血肉的劇情編排與結構,雖見創見獨到之處,例如把〈虎姑婆〉由來編想成原來是一個沒名字不知是誰的「Who」(諧音)姑婆被誤解,意圖幫這首搖籃曲和虎姑婆洗刷汙名。但其創見獨到卻也製造不少疑慮混亂,不得不明說。戲中主要透過〈三輪車〉、〈虎姑婆〉、〈妹妹背著洋娃娃〉、〈小毛驢〉、〈天黑黑〉和〈泥娃娃〉等幾首兒歌,配合台灣地理名勝,呈現主人翁阿卡要蒐集全世界兒歌,成為兒歌小博士的生日願望,但阿卡不管是到彰化八卦山大佛、嘉義阿里山、屏東墾丁、台東八仙洞,再到台北101大樓,每一處的經歷其實都算平和無危險,因此劇名「大冒險」不免有些名不副實的誇大,然而嚮往去未知地域探索的心,又是很符合兒童心理期待的。
這些兒歌都是台灣兒童的記憶,不分年齡世代一直傳承著,故事再特別選定從台灣開始,使得阿卡的田野調查蒐集行動,承載了本土意識,反映出追尋鄉土文化的氣息。值得注意的是此劇中的情節,為每一首兒歌的誕生虛擬了一則故事,比方〈三輪車〉是在八卦山發生的,講述一位三輪車伕和貴婦客人為了五毛錢車資,給一元但無法找五毛錢而爭執,所以有了〈三輪車〉這首兒歌。不過我們得再指陳幾個邏輯上的謬誤,一個人力車夫身上竟然沒有準備任何五毛錢可以找零,本身就是一大怪事;再則五毛錢的存在已是台灣過去歷史,如果阿卡是掉入舊時空觀看了這事,那情節就無可非議。問題就出在阿卡根本就沒有掉入歷史時空,況且情節敘述他是一路往南冒險,接著就去了阿里山,最後從東部北返至台北,既然有101大樓,更是當代此時此刻的見證,因此在兒歌的選用與故事情境,問題便一一顯露無遺。
〈妹妹背著洋娃娃〉原作者周伯陽是新竹人,背後的故事有一說源自台南。話說在日治時代,台南有一陳家富紳之女陳美如,因罹患氣喘,十一歲生日那天收到母親親手縫製的洋娃娃。某天,有亂民四處打劫強盜,找上了陳家,結果陳家男女主人皆被殺害,陳美如抱著娃娃找媽媽無著,最後也緊抱著洋娃娃死去。姑且不論此故事真實性,但是此劇為何棄台南,將兒歌誕生地遷徙至墾丁,表面上看是有新意,可是內在的因果邏輯是欠缺縝密構織的。
又如和〈小毛驢〉的相遇,〈小毛驢〉的曲本是中國陝西民謠,與台灣無關,是後來才傳播而來;再說小毛驢也不是台灣原生動物,也不常見,為何出現在台東八仙洞,編劇並未給予我們完整又合理的脈絡交代。換言之,引用了這些兒歌與地理名勝,完全無關真實,有點像小孩在玩連連看遊戲,是硬湊亂連的結果。看完這齣戲,若不明究理便將這些兒歌誤以為真的是從八卦山、阿里山等地誕生的,那就製造混亂困惑了。
不過,我也要肯定這齣戲不斷地透過阿卡幫助他人或解決紛爭的舉動,實踐了換個角度想的思考能力,尤其是阿卡和貝拉的那一場「為什麼」的語言辯論,是精采有深度的,這深度思維,也能重整一下前述兒歌與地理名勝關聯不足的問題的話,相信這齣戲會更有價值份量。
《阿卡的兒歌大冒險》
演出|A劇團
時間|2017/03/18 14:30
地點|誠品表演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