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握今朝,及時行樂?疫情中《釣蝦場的十日談》
Apr
21
2022
釣蝦場的十日談(阮劇團提供/攝影馬雨辰)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614次瀏覽

許美惠(駐站評論人)


《釣蝦場的十日談》改編靈感來自薄伽丘《十日談》,以演繹疫情之下的荒誕人性為基調,將時空移至同樣面臨世界疫情的臺灣,場景設置在嘉義鄉間的「大海濱複合式釣蝦場」,做為臺灣現場特色的符號。

由旅法偶戲藝術家楊輝與阮劇團攜手創造,帶入了西方的文本與偶戲元素,除了長期吸納各種臺灣傳統文化入戲的阮劇團原有的班底外,還特別邀請了四位知名布袋戲團的主演加入演出,東方西方、人戲偶戲,各種元素在舞台上拼貼激盪,荒誕的劇情下釋出各種創意空間,舞台上一時之間色彩紛呈、目不暇給,表演性十足。

人偶縱情合演欲望的本性

《釣蝦場的十日談》所說的十個故事,承繼著《十日談》真真假假、荒腔走板與情色意涵的體質,創作者希望透過這些,徹底展現人類欲望的本性。既是人偶合演,設計上「人」即是扮演社會化的樣貌,而「偶」則負責了真實慾望的部分。演員扮演著角色,同時會有一個扮演相同角色的偶,在重要時刻被撞擊而出,演出角色的內心慾望,切換節奏明快、敘事模式清楚,塑造出人偶合演的可看性。而讓偶師走到台前表演,一方面發揮主演「畫虎」的功力、展現布袋戲演師即興表演的腹內功夫,也讓他們操偶演出許多細膩的情感表現,充分展現演師們的操偶功力。

釣蝦場的十日談(阮劇團提供/攝影馬雨辰)

為了陳述這十個腥羶色的故事,除了布袋戲演師之外,舞台上海納百川使用了許多元素,水袖表演、夾娃娃機、流行音樂、修女點唱機等等,演員表現也都可圈可點各自精采,而除了布袋戲演師的口白帶來的戲劇張力之外,月琴彈唱以及幾乎整齣「全鬥句」的劇本也相當使人驚豔,復刻了充滿臺灣文化力的四句聯彈唱來做為「談」的模式,把拼貼的各種臺灣文化面向串接起來,有畫龍點睛的功能,且內容諧趣充滿現代語彙,但臺語用字還能自然道地,盡顯編寫功力。

觀眾如何感悟及時行樂的真諦?

《釣蝦場的十日談》劇本脫胎自《十日談》,意欲挪移14世紀黑死病流行年代的背景,為同為疫情年代,被疫情步步進逼、退無可退的人們,呈現出來荒誕脫序的人性現象。劇作與時代對話的企圖無疑是值得肯定的,但在六、七百年前黑死病流行時,不僅天災人禍還有戰亂,伴隨著致死率極高的流行病,可以想像人們籠罩在死亡陰影的高壓之中的末日感,對比今日臺灣整體社會環境,以及隨著醫學進步且疫情尚不致失控的情況之下,跳接到末日狂歡的情境中是否略顯不適合?


釣蝦場的十日談(阮劇團提供/攝影馬雨辰)

又如《釣蝦場的十日談》挑選《十日談》中十則故事加以改編,但原作中對於教會的諷刺描寫,應是感於掌權者在道貌岸然的外表下、內部腐敗的緣故,在不同時空背景之下,仍以教會與修女作為故事背景的是否不夠貼切?當然入戲題材可以不限、離經叛道不是不行,但移植到現今的臺灣社會是否具有相同的力度?場上以「Carpe diem」(及時行樂)【1】為戲劇做收束的宣告,整體氛圍也的確打造出及時行樂的氣氛。鼓勵人們及時行樂固然不錯,但或許需要多一些鋪陳,才能更加凸顯那壓垮人性假面的無力感,引領觀眾進入創作脈絡裡歸結出不如「及時行樂」的感悟之中。

整體而言,《釣蝦場的十日談》在表演上是精彩的,使用臺灣的符號拼貼,俗艷但不俗套,西方偶戲與東方傳統布袋戲的合作,打破了操偶師的表演界線,也是很有意義的碰撞。在荒誕情節、直視人性的前提下,拓開了許多表演的空間,讓臺灣的偶戲、民俗、說唱、舞蹈、流行音樂以及操偶師的腹內才華,都能在舞台上盡情揮灑,幾乎全本押韻的說唱本、搭配每位演員(包括旁白)道地好聽的臺語與豐富的聲情,更是使人大呼過癮。

但正因為如此,我們更期待能看見創作與臺灣社會的對話能有更深刻的互動與切入點,十個故事之間也能夠有更有機的串連,透過也許看似無關的故事,共同堆疊一個核心概念,如此呈現出的荒誕人性,或許將會更有力道。


註解:

1、「Carpe diem」為拉丁語格言,出自古羅馬文學家賀拉斯(Horace)的拉丁語詩集《頌歌》(Odes) ,原詩句為該段最後一句:carpe diem, quam minimum credula postero。

《釣蝦場的十日談》

演出|阮劇團、楊輝
時間|2022/04/15 19:30
地點|臺灣戲曲中心大表演廳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這些故事及其元素的拼貼到底預期指向什麼?若用「疫情」作為一種收束,「及時行樂」視為核心命題,十則故事的情節既未與疫情達到全然的密合,因此《釣蝦場的十日談》於此時此地演出的必然為何?(吳岳霖)
May
03
2022
筆者順順看完後感到茫然。原著中滿是針對腐敗天主教會與權貴王族的批判,可本劇卻批判了誰?基督教修女?對岸的習大大?為何不是自己的政府?(李紹庭)
Apr
22
2022
我認為「阮」想要做的,是將世俗搬進相對來說正式且嚴肅的展演空間中,把世俗完全、赤裸、直接的放在「大雅之堂」,將所謂的「雅俗」界線打破,解放空間與觀眾⋯⋯(林伊辰)
Apr
22
2022
《熊下山》及《Hmici Kari》為阿改及山東野合作的部落走讀結合餐桌劇場的系列展演活動。阿改協助調度部落文史及人際關係的資源,如商借場地、遊客接駁 ……,我們則專注於劇本撰寫、排演、劇場技術與設計。在基礎條件的限制下,即使盼望搭配華麗的燈光或絢爛的配樂,現實中卻得層層考量,比如是否要借電還是自備發電機,、某段音量過於龐大,會不會干擾到鄰居或讓小狗咆嘯等。看似簡單的行政工作,需要耗損相當的溝通工程,人際關係的稠密程度比蜂蜜還黏,比樟樹燒出的煙霧還猛烈,團隊成員總得細細梳理,說話再說話、確認再確認。
Aug
23
2024
筆者有幸參與的2023年浪漫台三線藝術季的藝術策展「淺山行路人」,範圍橫跨五縣市,光移動就是場挑戰,「走入地方」是所有參與藝術家與策展團隊開始的起手式,這其中也不斷叩問「地方」如何被界定與其所連帶衍生的認同、族群、邊界等諸多問題。在籌備過程中拜訪各地「地方引路人」成為一個關鍵,透過多次實際走訪、聆聽、討論與溝通,許多作品在這個與地方來回互動的過程中而發展至最終樣態,甚至因應場域而重新發展。
Aug
21
2024
對於徵件或委託創作來說,通常會有明確的目的與任務,而該任務也很可能與政府政策相關,例如利用非典型空間(通常帶著要活絡某些場域的任務)、AI、永續發展、社區參與等。一個不變的條件是,作品必須與當地相關,可能是全新作品或對現有作品進行一定程度的改編。可以了解這些規章的想法,因為就主辦方而言,肯定是希望作品與當地觀眾對話、塑造地方特色、吸引人流,並且讓首演發生在當地的獨家性。這似乎造就了「作品快速拼貼術」與「作品快速置換術」的技巧。
Aug
14
2024
戲劇節與地方的關係略為稀薄,每年僅止於展期,前後沒有額外的經費舉辦其他地方活動或田調。又,由於地方民眾的參與度不高(光是居民不見得需要藝術就足以形成困境;加上更有效傳播資訊的網絡媒介不見得適合多為非網路住民的魚池),這導致策展上對於觀眾組成的認知模糊:既希望服務地方,又期待能吸引城市觀眾,促使以筆者為首的策展團隊萌生轉型的念頭。
Aug
14
2024
綜言之,今年的「Kahemekan花蓮行為藝術展演」大膽化用戲劇元素,近乎從「單人行為」往「雙人、小組行為」延展與突破。即使觀眾與舞台上的行為藝術家拉開距離,但劇場氛圍濃厚的行為展演,反而透過聲光音效、物件應用及行為者「共舞、同在」而拉出不同張力,甚至在不同主體對原民文化認同/藝文工作、少數發聲、藝術/生命哲學等主題闡發不同意見之際,激盪出辯證與淨化之效。
Aug
14
2024
換句話說,人與地方的互動經驗,會使人對地方產生情感,進而做出超乎理性的判斷。否則我們很難解釋,黃錦章從布袋戲團團長到文化工作者的身分轉變,以及那種持續為自身生活場域策動事件的動力;從張敬業身上,也能看到同樣的情感動力模式,令他在見到鹿港於鄰近工業及商業觀光夾擊時,自發性地舉辦文化活動,尋找外於過去的聚眾可能。
Aug
09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