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媽媽》展演三種身體議題
12月
29
2022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890次瀏覽

文/張心齡(自由撰稿者)


Mamma Luna 月亮媽媽由頑劇場肢體表演者黃凱臨一人表演,故事內容架空在與月亮有關神秘力量。月亮自始以來都與陰性力量有關,對比太陽的陽性力量,月亮被賦予母性的、陰柔的、女性的、溫柔的、關懷的,月亮延伸意涵又被隱射為不可直接目視其存在的。

在這個故事中,以面具、肢體、操偶、物件作為表演的主體,由一人分飾三種形象:老人、年輕人、老女人,在表演中三種形象對應著三種狀態:月亮媽媽實際上的身體、月亮媽媽想像中的身體、月亮媽媽回歸女性本質的身體。


老人——月亮媽媽實際上的身體

老人一直以來象徵著衰老的、衰敗的人類形象,在此表演中同時以面具作為外在表現。面具在表演中,無論在西方或東方,都象徵著角色的轉化,如果說演戲是一種附魔,面具代表的就是這個「我」的本質被「誰」掩蓋,「誰」就是面具。

老人的外在形象給人的感受是消沉的,或是逐漸被吞噬的,而老人的身體,除了緩慢和衰退等可被預期的病理化象徵,觀者在目視這個身體移動的過程中,體會到老年的時間感,這段表演佔整體表演的時間並不長,在演繹日常起床、吃藥的過程中,卻令人逐漸感到不安跟難耐,那或許代表著,老年的身體不僅是此劇中展演的形式,而是在我們投射目光在老年的肢體表現中,難以抽離對老的厭惡和不耐煩。

因為這個世界上對年輕充滿讚揚和崇拜,所以當我們想要誇獎一個人狀態很好,我們必然會說:

「你看起來很年輕」

「你不像你的年紀」

因為像個老人是負面的形容詞,我們假設了老是負面的形象。

老人的身體跟嬰兒有雷同的部分,它們在眾人心裡普遍是被去性化的、去性別化的,所以足夠老的狀態,是一個集體的集合,不單屬於個人,因為我們說老人,指涉的是沒有性別象徵和不允許被投射性慾的,也許,那正是人們恐懼老的其中一個原因。

因為「我」不是「我」,「我」不再被看見,「老人」被看見,「老人」就是戲裡「面具」的象徵。


年輕人——月亮媽媽想像中的身體

經過劇中奇幻事件的安排,月亮媽媽褪去了老的身體、老的面具,回歸到年輕的肢體,開始了一段旅程,這是整段表演中,肢體藝術家花最長時間琢磨的狀態,她帶上的面具是小丑,世界上最小的面具。

小丑面具出現的時候,我們會知道,這整段表演必然開始最精彩的部分,因為小丑所代表的默劇形式,通常與日常物件有關,同時與翻轉日常經驗有關,在陌生化日常物件的轉化過程中,展現觀眾所共同經歷的過程,又因翻轉日常物件產生陌生化的過程,這通常能使人意會到自身經歷而超脫個人預期。

使用日常物件卻超脫日常,接著創造集體共感想像情境,再來突破觀者預期結果,藉由表演者偶爾發出的聲音,用英、日、中的單字,同時擬聲作為表演的情境聲,整體表演順暢、快板、張力十足 ,對應著對年輕的身體形象:

活潑、健康、創造力、快樂、充滿希望。

在小丑的身體中,性別只是可被分類的結果,因為小丑的身體作為肢體藝術展演的身體,它主要是為了成為表演的主體工具。因此,小丑的性別在表演中,是為了給予觀者前理解,增強既定想像而存在,而創造不被預期的結果,才是小丑因為性別帶來全新或截然不同的觀賞體驗。

這段表演,「小丑」的「面具」是突破「性別」的月亮媽媽的「想像中」的身體,是在現實中創造幻境的肢體表演藝術特色。


老女人——月亮媽媽回歸女性本質的身體

故事漸漸落幕,月亮媽媽轉眼間回到老的身體,她躺在床上,下垂的乳房找上了她,老女人的身體攀附在她身上,她抗拒最後接納的過程,是整段表演中最令人沉思的部分。

女性與其說是做為一種性別,女性的性別,真正的象徵意義是社會架構的性別。

女性的身體存在似乎不是以個人存在,它的存在是受到公眾視角建構的存在。女性普遍被認為最美的時候,幾乎都是自身生育力最好的時候,女性的身體的性別若是眾人可辨識的,通常這樣的身體,也伴隨被投射慾望的時刻,所以我們說女人味,意思是性感的身體。

被社會架構的女性性別,幾乎可說,子宮的存在是為了孕育下一代,乳房的存在是為了哺育下一代,所以一個老女人,要面對的不僅是老的身體,更是沒有功能的身體,當女人不再能繁衍後代,它不僅是老人的身體,甚至不是個女人的身體,這個身體同時容納了不美和沒有用途。

這個表演終末展現的老女人身體,帶著月亮媽媽從眾人凝視的身體,回歸到自我凝視的身體,就是女性本質的身體,這段過程展演女性抗拒接受老的身體、面對老的身體現況、接納老的身體現況、與老的身體現況共存。

月亮媽媽這齣表演,沒有任何台詞和其他角色的協助,僅由表演藝術家在舞台上以肢體藝術形式表演,卻將三種身體的議題揉合完整,淋漓盡致。

《月亮媽媽》

演出|頑劇場
時間|2022/12/16 19:30
地點|國家兩廳院實驗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自導自演的黃凱臨,在暫褪老人裝扮以後,返回一副年輕的身體與面貌,與小丑、面具、物件發展多面的關係,把這個老房間玩出歡樂,玩出獨居的寂寞,玩出飛翔的渴望,玩出趨死身體的崩塌與赤裸。(吳思鋒)
6月
24
2015
《赤子》雖亦遵循如此英雄敘事結構,但編劇施如芳似乎更企圖開拓布袋戲新的故事乘載,將「臺灣第一才子」呂赫若為故事原型,以虛載實,叩問歷史與當下時代處境。
5月
12
2025
把觀眾逆轉為道具或活道具?若是如此,大概是此劇《妬娘道成寺》的絕妙之處,值得註記,甚至在整場戲裏,眼睛是對鏡子的辯證與置換,因為觀眾的眼睛就像是會到處移動的鏡子
5月
09
2025
當方爺爺的愛情被獻給了當代同志情慾的謳歌,身體化作了抗爭運動緬懷的聖體,他個人所剩下的只有那兩不歸屬的灰男孩童話,同時也是《灰男孩》難以處理而輕巧帶過的美國。
5月
09
2025
遊戲結束時,只留下「房屋主人」一人佇立原地,其餘角色已然散去,彷彿回應了流金歲月中關於逝去與留下的永恆命題。
5月
08
2025
當身分不再是單一的、性別不再是穩定的、土地不再是絕對的,劇場才能成為真正的靈場——一個可以悲傷、也可以重生的空間。
5月
04
2025
《甜眼淚》的核心方法乃是從經驗主體而非抽象的「真相」敘事出發。在此被建立起的女童主體,大量地運用了童話、日記、民俗、玩偶等一切手邊的資源,來處理自己現實所必須面對的各種不可解。
4月
30
2025
《幾米男孩》多少開啟了幾米繪本的傳承性,將上一代的記憶講述給下一代,去建立屬於「眾人」的記憶結構。於是,《幾米男孩》完全依賴著幾米繪本而存在,但依然可以構成多種的雙向流動,包含創作類型、觀眾與讀者的世代等。
4月
30
2025
《水中之屋》是一個能讓人沉吟咀嚼、細細品味的文學劇場作品,以契訶夫式的凝視,加上魔幻寫實色彩,呈現真實的在地生命圖像。但,如果回到對「人類與自然相依共存,或對立拮抗」這個命題的思考,我則不免會對這個作品有更多的期待。
4月
29
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