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從下水道逃走《我要乖乖的活著》、《水管人》
7月
13
2015
水管人(陳藝堂 攝,末路小花劇團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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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思鋒(專案評論人)

烏犬劇場、末路小花劇團

迂迴如腸,藏汙納垢。「下水道」不約而同地在烏犬劇場《我要乖乖的活著》及末路小花劇團《水管人》成為關鍵的場景、意象,既現實且寓言。下水道是文明的暗面、另翼的逃逸想像,也是使人無法融入社會、自我消化的頓挫時空。

《我要乖乖的活著》是烏犬劇場「The Way We Move三部曲」終章,朝向社會的思考、對人的處境的關注仍然是他們著墨的重點。相較於前作《你用不上那玩意》處理了一個相對顯性的社會情境(一個確有其事而無人聞問的社運場合),從集體場域談個體;《我》的視點專注於從「憂鬱(症)」處理個體的生命政治,女教師、男業務、流浪漢在一個晚上被鎖在學校廁所,教師與業務一切的現世俗務因而不得不擱置的時候,流浪漢說著村莊流傳的人形老鼠寓言,就像他們如果死在今晚,日後他們的最後一夜,或也會被當成一則都市傳奇,在不同人的記憶裡、語言裡存在。既然外面的世界暫時封閉,女教師與男業務於是各自回溯成長、教育、工作過程的馴化、忿怒,互相指涉的寓言與現實共同建立起「一個生命的『憂鬱』是怎樣一步步被社會建構起來」(導演彭子玲語)的問題意識,進而在一步步的敘說當中逐漸質疑「進步」的意義。

壓縮時空、生命敘說、可機動變組造型及變換涵義的舞台(從上一次的紅塑膠椅到這一次課桌椅),進而張開戲劇內容的多元碰撞,這是我們從前作便可讀到的導演手法,角色經由外在與舞台道具互動而製造的聲音反過來可以表徵角色內在情緒。只是在此作,大多時候這樣的人-物連結是比較直白、單線的邏輯,因而製造的聲音多半是強化的功能,而如果一齣戲有鄭尹真、高俊耀、王奕傑這樣程度的演員群,其實這種「強化」有時反而會把演員可直接展現的力量掩蓋掉。

這場深夜的自懺、記憶的迴旋,到了終末,隨著流浪漢說有一條地下道可以逃出去,令人想起前作《你用不上那玩意》,四名魯蛇男性妄想般地要從存在久遠的中正紀念堂秘道進攻政府,完成社運大業的橋段。從秘道到地下道,都是非地上的空間,前者是一般人根本不會知道,後者是一般人根本不會走,但在烏犬的這兩部作品,即便是妄想般的秘道,也可能存有一種「想像的行動」,回想當時的劇場表現也有壯烈之感,雖然同時夾雜著荒誕。即是說,在兩齣戲當中,各個角色透過自嘲、自省的自我剖白攤開生命政治的個體立面之時,他們或有現實全面緊堵因而「哪裡都不能去」的無力感,但逃避如果是一種創造,他們找到的另翼逃逸路徑,可能就是秘道,可能就是地下道。

從前述的逃避的觀點來看,末路小花的《水管人》更加展示了一個無路可出的頓挫世界,雖然它是用遊戲、趣味、喜鬧構成的,而這些調度的確讓這齣戲充滿活力、鮮豔的彩度,毫無冷場。開場沒多久,編號59號的水管人就為了尋蛋落到地下世界,反倒是在這個地下世界,他遇到了不同的人(這是社會化的過程抑或反社會化的暗示?),那些人其實都與水管人無異。他做夢,他搶救一直落下的蛋,他不想當水管人。「出生,死亡,這是個Question。」(有人:太沉重了吧。)

低幼化的肢體調度、父不在的敘事,都讓這個「身體空空的」水管人於水管有據。「Feel是對外在世界的回應」、「Cry本來就是Baby要做的事」。這些拒絕長大的話語就像一顆顆破掉的蛋;碎化的殼,液汁與汙水混合。說穿了,水管人不是要「逃」到地下世界,而是他(們)的世界已經沒有「地上」。沒有為生存奮鬥的必要,沒有學校,沒有財團。他們唯一剩餘的是空空的身體。既是絕望所指,也是希望所示。

《我要乖乖的活著》

演出|
時間|2015/06/10 19:30;2015/04/04 14:30
地點|牯嶺街小劇場、國家劇院實驗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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