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地上的家家酒《離家不遠》
11月
24
2014
離家不遠(動見体劇團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668次瀏覽
楊書愷(社會人士)

「這個家裡的人來來去去,有人來,有人走。有人還在門外徘徊,不肯進來。」

關於家的概念與形塑,一直以來都佔據文學作品極重要的席次。東方人重視倫理,傳統社會的階級架構,幾乎奠基於家族倫常:父子夫妻,姊妹兄弟,也許秉性外貌各異,但「家」總可做為凝聚成員最堅實的存在,不論相去多遠,總有返家那日。而在《離家不遠》中,動見体所挑戰的,正是家庭長久以來所提供的歸屬之地,與安穩遮蔽所的意義。

開演前,觀眾即可看見約莫三分之一的舞台灑滿了細沙。一名年輕男子蹲在沙堆上,伸手於其上塗抹。幼時我們都在沙地裡堆過沙堡,或在海灘邊挖出深溝,刻劃縱橫深淺。這是最平凡不過的兒時遊戲,但以一名青年的樣貌進行兒童的行為,未免使人感到一絲奇怪。男人不斷鏟起砂土裝進隨身攜行的袋子。之後,燈光亮起,觀眾清楚看見整座舞台的布景極為簡單:除了滿地灑滿的砂土外,只有一張長方餐桌與座椅。若干男女出沒舞台之上,擺設碗盤,儼然有一場餐聚將要舉行。但這張擺放於沙地上的餐桌,已然使人感到搖搖欲墜。

晚餐,尤其除夕年夜飯,一直是華人家庭生活極為重要的一環。此次的《離家不遠》則以此作為家的中心意象。過年團圓,十數名家族成員圍成一圈嘻笑熱鬧,講著看似無關緊要的玩笑,或者話題:大家都愛吃的蜂蜜蛋糕、開始漏水的壁癌、媽媽最愛的蘭花、普洱茶或者忘了加紅蔥頭的肉燥。表面上的融洽掩飾不了彼此心底的暗潮洶湧,那些關於自殺、精神疾病、離婚與流產,甚至一筆借放母親戶頭的鉅款等等不見光的秘密。而導演在此使用多角度的方向轉化舞台布置,更凸顯出各自迥異的盤算。整個家庭有如籠罩在隱形的高壓中,所有人心裡清楚,但又不願戳破,大過年嘛,一切都等到過年之後再說。但有所目的的隱藏,是否真能粉飾太平?

直到超出臨界點,真相一件一件爆發時,我們方才瞭解,那些餐桌上撓癢般的閒聊,早已預示了最終的崩裂。早在點出母親缺席之時,這場團圓飯在最一開始,便已扭曲變形。而開幕前於舞台上挖沙的青年,則將袋子裡的砂石全數鋪在桌上,塵煙從桌上升起,不像熱氣,反倒猶如那些如幽魂般盤踞在心中的晦暗,陳舊腐敗。過年團圓之前,卻橫亙著死亡腐朽。生生死死,藉由喪喜之間的對照,劇中人亟欲重新建構家庭關係,卻加速了家的崩解。

另一方面,符宏征領軍的動見体劇團,一直極擅長以肢體處理言語上無法表達的空白。《離家不遠》中,不時出現所有演員兩兩成對,進行各種肢體的動作,不論是在流沙上打滾,疊著身體艱困的行進,或者爬行。在對象更換間,加上無說白的肢體,表與裡,可說的與不可說,人與人的關係又怎麼能全數訴諸於言語。到頭也只能像舞台上所展示的一般:有人進來,有人離開;誰是誰的負累,誰又苦苦支撐著誰。

「 放心,我們都在不遠的地方。」

從《野良犬之家》到《離家不遠》,動見体不斷召喚出人對於家的各種聯想,再加以破壞,而從破壞之中,那些變與不變,在衝突之中並未有所模糊,依然涇渭分明。尤其在《離家不遠》中,有意為之的對於家的抗拒與疏離,最終仍未完全脫離家的掌握。也許在終幕時回叩的難免有窠臼之感,但正如現代人對於家的態度一般,想要遠走,卻總徘徊在看似遙遠陌生,實則離家不遠的所在。

《離家不遠》

演出|動見体劇團
時間|2014/11/15 19:30
地點|台北市水源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開場時佈下許多符碼,土壤、歌曲、顏色、餐桌與食物。土壤象徵著家,飯桌則是連繫家人情感的介質。家如土壤般滋養萬物孕育生命,然有時卻成為泥淖,越掙扎越深陷。(林芃瑀)
12月
04
2014
導演符宏征更在肢體的運用上,找到無關語言空白表達。豐富的肢體裡,超越了語言所能傳達的對話關係,把可說的與不可言的,在寫實與抽象間找到妥協或權衡。相對之下,《離家不遠》的文本與發聲就顯得貧弱。(吳岳霖)
11月
18
2014
符宏征所能區隔動見体的劇場與別人不同之處:在於他對肢體動作的運用。《離家不遠》可以看到文本對話切碎後,再以演員之間肢體的互動,來補足無法言喻的家族成員或近或遠的關係。但就成果而言,舞台上展現演員的肢體最欠缺的是Training中相當注重的轉折。(葉根泉)
12月
03
2012
在重複而重複的肢體動作中,抹去意義而只剩感受的肢體能量變成一種隱含的情緒,不斷的沉悶在觀者的心中一直堆疊,若有似無地反射出關於接下來要展開的家庭故事中所具有的責任的負擔以及利益的糾纏。(劉崴瑒)
11月
27
2012
故事精神與表演方法基本上是寫實的,加上象徵與風格化的形式手法,例如日常生活動作的停格、切斷、抽搐式重複、再繼續若無其事地走到側舞台,風格化的姿勢與寫實動瞬間切換,有一種不徹底的中庸之道。(林乃文)
11月
27
2012
《裂縫 — 斷面記憶》難能可貴在此刻提出一個戰爭的想像空間,一個詩人對戰爭文本的閱讀與重新組裝,具象化為聲與光、人與詩、風與土地的行動劇場,從城市邊緣發出薄刃之光。
4月
16
2024
即便創作者很明白地點名熱戰的軍工複合體、操弄代理人戰爭的幕後黑手等,當我們面對霸權,就一股熱地迎合與慾望的積極投射。若我們像悲劇人物般拿不到自身的主導權,那「反戰」到底要向誰提出呼聲,又有誰又會聽見反對的訴求?
4月
16
2024
由於沒有衝破這層不對稱性的意志,一種作為「帝國好學生」的、被殖民者以壓抑自己為榮的奇怪感傷,瀰漫在四個晚上。最終凝結成洪廣冀導讀鹿野忠雄的結語:只有帝國的基礎設施,才能讓科學家產生大尺度的見解。或許這話另有深意,但聽起來實在很接近「帝國除了殖民侵略之外,還是留下了一些學術貢獻」。這種鄉愿的態度,在前身為台北帝大的台大校園裡,尤其是在前身為南進基地、對於帝國主義有很強的依賴性、對於「次帝國」有強烈慾望的台灣,是很糟糕的。
4月
15
2024
戲中也大量使用身體的元素來表達情感和意境。比起一般的戲劇用台詞來推進劇情,導演嘗試加入了不同的手法來幻化具體的事實。像是當兄弟中的哥哥為了自己所處的陣營游擊隊著想,開槍射殺敵對勢力政府軍的軍官時,呈現死亡的方式是幽魂將紅色的顏料塗抹在軍官臉上
4月
15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