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走幻象間《幻》
3月
30
2015
幻(種子舞團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172次瀏覽
樊香君(專案評論人)

遠離表演藝術人口集中的北部,堅持返鄉創團、生根與發展不容易。無論時代早晚、地區遠近,各地均有堅守的舞團與舞蹈家們,相信在家鄉生根的使命,逐年醞釀舞蹈種子全台開花的勢力。各地舞團常將首演安排在家鄉,但巡迴至台北幾乎是必然。原以為屏東種子舞團是近一兩年的新興團體,殊不知成立於2008年的種子舞團,年年皆在家鄉屏東或鄰近的台南首演,未曾度過濁水溪以北,堅持在表演藝術人口稀少的屏東推廣觀舞人口。2015年製作《幻》雖是種子舞團首次北上亮相,卻非初一二次登台,因此,就舞蹈作為主要創作基礎,如舞者的身體強度、動作掌握與技巧執行皆不在話下。更因此,想藉作品中編舞者的創作選擇,作進一步的對話。

舞蹈畢竟不如大部分戲劇有明顯文本可循,具實際參照的邏輯供爬梳。對我來說,進入舞蹈常常像做一場夢,夢醒後,可能會有各種知覺殘留,常常是視覺的、觸覺的、甚至是嗅覺的,進而引發心理狀態的變化。無論如何,種種釀生也是一個巴掌拍不響,創作者、表演者與觀者須各負責任,所以對話便在於此。編舞者黃文人《低著的世界》,首先襲來的意象是無止盡的成串動作,舞者精準執行、爆發力十足。又是摔、又是滾、常常一個原地轉身,咻地一下就旋入地面;緊接後面是飛撲上牆,爬啊爬;或按地撕腿空中輕躍。當代舞蹈的身體技巧語彙一覽無遺,若單看動作技巧其實挺精彩的。不過等等,我似乎沒來得及跟上高速的《低著的世界》?大概像是憋著一口氣出不來,也進不去,然後便逐漸失焦,夢就醒了。動作高能量其實並無不可,但若忘了高能量的動作如何存在於舞台上,在表演或行動中嵌入間隙、餘韻,而造成密集高能量至最後感知疲乏,如此,目不暇給的高密度動作就有待商榷了。

再者,為何選擇高能量動作或清晰可辨的當代舞蹈技巧語彙存在於舞台上,這與《低著的世界》存在甚麼樣的關係,也是我好奇的問題?否則,編舞者精心部署關於沉迷觸控螢幕的種種巧思與幽默諷刺,如舞作初始,全場燈暗,突然出現在觀眾席面前的黑眼圈鬼臉;或者舞者們急於攀爬的黑牆(翻牆);中間的用餐自拍片段;甚至舞作中段置放的影像、透明投影屏與舞者間頗具「虛實」潛力的片段,皆淹沒在一片高能量的動作之海中了。

相較於第一段高密度動作如浪潮波波襲來,下半場的《家---熬系列作品》所幸給出了呼吸的空間。上半場的編舞者黃文人在下半場擔任主要角色,也許「個人與家庭」的命題,在此作品中多少投射了編舞者鄭沛怡或表演者黃文人的生命經驗,而稍微立體些。尤其舞作一開始,黃文人立於一高台上,乍看像是小小舞台,原來周圍圍著客家花布,其實也是張象徵團圓卻缺了一半的餐桌。她的身體動作與聲音表情,皆與口中念念有詞的「恐龍妹家庭」相互映照。編舞者故意凸顯恐龍妹意象與黃文人壯碩身形、中氣十足的發音,輔以舉手投足間從容自若的態度,皆與刻板印象中,學舞女孩的纖細形成強烈對比,其實頗令人期待接續發展。唯群舞者與兩位主要舞者(黃文人以外,尚有飾演母親的魏慧琍)之間的關係,遊走於家中成員、衝突力量與家庭限制的象徵,其實清楚明瞭,但卻彷彿難以提供更多的延伸,期待能加以爬梳並開展更大的想像空間。

最後母親魏慧琍畫龍點睛地將客家花布一拆,原來曾經是小小舞台,也是象徵家庭的桌子,其實到最後是個框住黃文人的牢籠。貫穿作品的主軸清晰可見,也感受到編舞者面對生命經驗的真誠,創作發生與生命階段座落之故,所面臨的課題處於「個人與家庭」的強烈衝突中,尚無出路可循,也可能目前就是沒有出路,點出作品中「熬」字義的核心。的確,我們都在歲月中熬著,期待哪天生命能給出甚麼,但總是在最無意的境況下,時刻到來,才給出會心的一笑。期待未來創作能為家的命題,注入更豐厚細緻的想像與述說層次。

《幻》

演出|種子舞團
時間|2015/03/14 14:30
地點|牯嶺街小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兩位編舞家作品結構清晰,充分展現出年輕世代以自身經歷為創作素材,在此困惑的世界中尋覓探索自身價值的經驗和過程。(黃詩喬)
3月
24
2015
《qaqay》所採用的敘事節奏:啟動(潛沈)→積聚與展開(高技巧)→歸返與和解(愉悅)的表現形式,延續了多數傳統儀式的能量循環邏輯。而舞作目前明顯將重心置於:如何把流動的、口傳的身體知識轉化為可記錄、可累積的「腳譜」系統。
12月
10
2025
這種「在場/缺席」的辯證,正是妖怪身體的策略。松本奈奈子讓身體在多重敘事的重量下擠壓變形,將那些試圖定義她的聲音與目光,轉譯為驅動身體的燃料。像狸貓那樣,在被凝視與被敘述的縫隙中偽裝、變形,將壓迫逆轉為武器。
12月
09
2025
每一個清晰而果斷的抉擇都讓人看見意圖,同時也讓人看見意圖之間未被言說的灰色地帶。而這個灰色地帶正是即興演出的獨特之處——因為演者在同時成為觀者,正在經歷那個無法預先掌握的當下。
12月
05
2025
於是在這些「被提出」與「被理解」的交錯中,觀演雙方陷入一種理解的陷阱:意義被不斷提出,我們被迫理解,卻始終只能在意義的表層上抓取意義本身。
12月
03
2025
作品片段中,那束自觀眾席直射舞台的強光,使舞者球鞋摩擦地板的聲音、呼吸的急促與汗水的反光都清晰可辨。那被照亮的,其實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孤獨與寂寞——在極度充盈的動作運作下,反而呈現一種近乎匱乏的狀態。
12月
01
2025
導演是否在此拋出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是「擁有選擇的自由」?還是「社會的期待引導至預設軌道」?當少女最終光著腳穿上洋裝與高跟踢踏鞋,她不再只是「少女」,而是被形塑、也試圖自我形塑的「女人」。
12月
01
2025
《崩》中舞者面對的是世界的崩解與制度殘留,身體被逼迫即時反應並掙脫訓練痕跡;而《機》中的身體則面對人工技術與外骨骼介入,需要在精密機械節律中尋找自主節奏與協作感。
11月
28
2025
《崩》在疫情中斷後再度上演,恰好成為下一個世代必須面對的提問:社會可能瓦解,制度可能崩壞,而身體往往最先回應真實;在崩解之際,身體甚至可能是唯一仍能作為政治行動的媒介。這部作品留下的不是結論,而是一種正在進行中的狀態——一個不再假裝完整、正試圖從舊訓練、舊制度與舊語言中掙脫的身體。
11月
28
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