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言與現實之間——關於《我要乖乖的活著》的表現與指涉
6月
15
2015
我要乖乖的活著(烏犬劇場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440次瀏覽
鍾喬(特約評論人)

隨著資本社會對於人的細緻化入侵,我們似乎愈來愈被綁在一種生存的無力感中。這無力感,很難說它如何具體地在人的生活中,產生如何的吞噬;然而,這吞噬卻又具體地存在著。比較重要的,在虛擬世界與消費社會的交雜下,陳映真於1980年代在對比理想主義價值觀的危機傾向時,所提出來的類如資本社會「牲畜化」的批判與自我批判,變得很難是當代人在閱讀或觀賞劇作時,能夠加以去理解或親近的狀態。也因此,批判的指涉變得繁複且心裡化了!好像很多話要說,又不願或者也不能說得很清楚……這是當代認真看待小劇場的工作者,經常出現的表現困局。不能說好與壞,因為這是當代情境的內外困境。我從這個角度去觀賞了烏犬劇場的新作《我要乖乖的活著》。

首先,這是一個難以理解的作品嗎?當然,從劇場的故事鋪陳或結構而言,它絕對不具太大的普遍性。因此,會有難懂這個感受出現,也是正常的反應。只是這樣的反應,卻也導引我們去探索一部七十分鐘的劇碼,能夠涵蓋多少思想的問題。這就會涉及到劇場可以容納多少思想,又或更具體地說,如何恰當的表現創作者的思想。這個重點,其實才是《我要乖乖的活著》提供我們相關劇場如何反思人的處境的關鍵。導演彭子玲說:「我們這世代有深植在體內的乖,但又心懷對抗那乖……」,很顯然,這乖與不乖是承載整部戲的思想重點;但,背後卻又有諸多意圖,想去述說對於當代資本或體制規範的反抗。因此,深度當然是沒問題的;表現這深度的方式,便當真會有憂鬱似的繁複或重複交疊。倒是,這其實有其「憂鬱症候群」的真實性,就看觀眾如何取得進入這真實性的門徑了!

演員的表現是稱職的。這多少因為,在這部戲中,其實與其說她/他們有具體的腳色,倒不如說,三個人都只是體制下被吞噬而思反抗或出走的符號。這在表演上,除非有內在化的理解作為身體的支撐,否則,很容易便會垮得一蹋糊塗。導演與演員的工作方法,因此採行了較多不能不說是抽象的身體意象。然則,因為是全身體開放式的表演手法,我們反而見到她/他們在符號腳色上的特質。那種細微的差異卻是很巨大的分別,這是讓人印象深刻的地方。

由於,僅僅以乖與不乖便希望撐出編劇對於他們生存世代的荒謬感,寓言的運用成為指涉現實的重點。排排坐的一張張舊桌椅,出現了一位跳出腳色之外,來說寓言故事的人。這寓言其實不難,但編劇用了非常繁複的書寫,去撐起一則相關老鼠如何在一個村莊中,彼此吞噬或被吞噬,既擁擠又空虛的寓言。這在表現上,首先可以從劇本的時間性,採取的是寓言與現實並行的思維出發;形成了導演在場面調度上,也以這樣並置的時間感來處理空間的狀況。這樣的處理手法,整體上說來,會在後現代拼貼的理解上,被觀眾所接收,卻也是劇場在時空表現上一種過度相信藝術性手法的缺陷。

布萊希特是善於運用寓言來指涉現實的劇作家。但,通常他的寓言簡潔有力而不繁複,卻能道盡社會階級傾軋或制度對人吞噬的重點。當然,這都因為他意圖以一種雅俗都能共賞的切入點,讓觀眾在走進他所形構作品的劇場中,獲致一種被他的作品給推出來後的反思。這樣的劇場表現,雖行之經年,並成了左翼戲劇的經典規範,就內容與形式的辯證而言,卻仍然是非常值得參照的。

《我要乖乖的活著》

演出|烏犬劇場
時間|2015/06/05 19:30
地點|台北市牯嶺街小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在兩齣戲當中,各個角色透過自嘲、自省的自我剖白攤開生命政治的個體立面之時,他們或有現實全面緊堵因而「哪裡都不能去」的無力感,但逃避如果是一種創造,他們找到的另翼逃逸路徑,可能就是秘道,可能就是地下道。(吳思鋒)
7月
13
2015
 
好好的活著如同是一種禁錮,也是一種對宿命的折服。呈現出來的,著實無法讓觀眾產生共感,把角色的生命跟觀眾的經驗,切割的體無完膚,何來有探討普遍憂鬱的可能性可言? (陳逸璋)
6月
11
2015
坂本龍一為《TIME》寫作的主旋律(絃樂),其和聲結構呈現一種無前無後的靜態,亦呼應了「夢幻能」的時間結構:鬼魂的時間只有當下,沒有過去與未來。或許,這亦是坂本龍一在面臨人生將盡之際,領略到的在生與死之間的時間的樣貌。而物件聲響、環境噪音與電子聲響的疊加亦給予音樂含納宇宙無數異質聲響的時間感。
3月
28
2024
《TIME》中所有劇場元素,無論是整合的或破碎的影像、行走的或倒下的肉身、休止或連續的樂聲、平靜或波動的水液、漂浮與蒼勁的文字話語、觀眾的屏息或落淚等,每一個元素就如同互相層疊滲透的音符與音質,讓劇場觀眾對於時間的感知,在時而緊縮時而張弛的元素堆疊中, 在每一段的行走中延長或是縮短時間感知。
3月
28
2024
《TIME》作為坂本龍一晚期的劇場音樂作品,一方面運用笙獨特的音調塑造出空靈的意境,並結合高古史郎在視覺上的設計,使此地滯留於生死之間,笙音帶來生息,沉默隱含衰敗,田中泯的身姿恍如幽魂,步行於水鏡,攝影機記錄下老者的滄桑。觀眾凝視他,猶如凝視消亡。另一方面,當來自各地的照片遍布投影幕,又似乎能隱約窺知坂本龍一晚年對自然環境的思考,其故鄉所曾遭遇的天災人禍,或許都在這位一代大師生命中留下痕跡。
3月
28
2024
全劇接近尾聲時,被重重包圍的警調逼到牆角的角色們,突然打破第四面牆,邀請觀眾幫忙藏匿「贓物」,成為抗爭行動的共謀,台上(角色/演員)台下(觀眾/群眾)開始玩起「你丟我接」的同樂遊戲,氣氛熱烈。編導可能認為這樣的場景,可以代表藉劇場反諷現實、紓解焦慮、為民喉舌的功能,得到觀眾的認同,期待在博君一笑之後,能讓君深自反省。對我而言,仍不免有些疑慮:歡樂激情過後,終要回歸現實,劇場裡異想天開的瘋狂行動,是否真能轉變成面對現實的批判思考與理性抉擇,仍待驗證。
3月
28
2024
換言之,歷史難以被真正地再現,而報告劇的中性狀態(in-between)迫使群讀演員拉開與過往他者記憶的客觀距離,有自覺地以自身生活經驗棱鏡識別、折射劇中人物的生命狀態和理想主義實踐,從回溯當中逼視眼下社會所面臨的危機時刻,在啟示的瞬間將現實中一再丟失的希望重新贖回。
3月
25
2024
知識也是一種權力。對某些政權而言,知識可以是危險的,需要被管制;對某些人民而言,知識會讓自己身陷險境。人們可以藉由獲得知識來改變人生、改變社會;也可以藉由知識展現優越。不過對於看完《白兔紅兔》卻被迫閉嘴的觀眾而言,知識變得無用,在感受到「知情」所帶來的權力的同時,卻也無法藉由說出「我知道你不知道的事」來彰顯特權。
3月
22
2024
誠然,故事的熟悉感加上網路作梗的堆疊,讓觀者對演出內容多少還能掌握劇情所傳達的內涵,無論是回應先前的教育宣導或是反映當今的網路亂象,背後所蘊含的社會教化意味仍顯得相當濃厚,勸世的目的不難體會。但既是標榜「音樂劇」作品,則做為主要架構的音樂旋律、唱曲歌詞、肢體節奏,則必須面對最殘酷的演出考驗。細數曲目表中包含序曲、終曲及中間串聯等洋洋灑灑總共多達十五個曲目,音樂唱段的編創可說具足了滿滿的誠意。
3月
13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