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歷史停頓的瞬間《全國最多賓士車的小鎮住著三姊妹(和她們的Brother)》
11月
09
2015
全國最多賓士車的小鎮住著三姊妹(張震洲 攝)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582次瀏覽
汪俊彥(2015年度駐站評論人)

四把椅子劇團設定「重寫經典計畫」,以契訶夫(Anton Chekhov)的《三姊妹》(Three Sisters)為原型,推出由劇作家簡莉穎、導演許哲彬製作之《全國最多賓士車的小鎮住著三姊妹(和她們的Brother)》(後簡稱《全》),五月在國家戲劇院實驗劇場演出後,十月底再次受邀2015「彰化劇場藝術節」於員林演藝廳劇場演出。依據劇作家所言,這齣戲所設定的「全國最多賓士車的小鎮」指的就是員林,讓這次演出戲裡戲外充滿對照。

《全》將原著《三姊妹》的四幕劇改為獨幕劇,以一場約莫傍晚至晚餐長短的戲,描述中小學教師廖家大姊、二姊(衍梅、衍蘭)在家裡舉行餐宴,送別三弟(衍竹)前往武漢工作,並邀請生前以當地建設公司致富的父親之下屬徐大哥一同參加。徐大哥雖後來前往大陸(劇中用詞)發展,仍與廖家保持密切情誼;除了安排衍竹武漢台廠的工作之外,也帶了大陸同事(Grace)與學生(James)一同赴宴,前者牽線欲購廖父留下的兩台古董賓士車,後者為馬來西亞華僑也將是衍竹的工作前輩。廖家還有一位常居二樓寫小說的小妹衍菊,始終穿著家居服,堅持以創作(再加上素食、環保等堅持)表達她對這個家庭(也同樣暗指整個臺灣?)的不滿與抑鬱。在父親辭世後,廖家雖看起來暫時沒有立即危機,但顯然家道中落的局勢已難避免;兩位姐姐的期待都放在自幼於澳洲留學返國後卻無所事事的衍竹身上。操著一口英文的衍竹在台海危機的時候,被當時仍為一方土豪的廖父送至澳洲當澳洲人,對廖家而言是買個保險,萬一戰事發生可以接全家到澳洲去。然而,此一時彼一時,時局會變,留下來的卻是滿室的不合時宜。

幾組強烈的對照。首先,自是Grace大手筆地開價欲購買廖家的古董賓士,而大姊、二姊逐漸揭底的經濟窘境透露不得不出售的難處,卻始終猶豫不決無法下定決心;同樣的游移也投射在他們對衍竹的保護與放手之間,一會兒決心衍竹必須接受任何工作的挑戰,另一會兒又彷彿家裡靠山一時三刻不會倒,衍竹仍然可以恣意(在臺灣)當他的澳洲人。大陸無所不在的經濟勢力,即使再不願意,大批的觀光客也已經路過這個小鎮;曾經對衍蘭有好感的徐大哥,其今日的發達也對照著衍蘭的選擇:老實卻了無生氣的丈夫。甚至對照廖家與外人的精力表現,除了勉強支撐衍竹的光鮮亮麗之外,這個家就像整個舞台客廳的臺灣豪宅必備:達摩木雕、皮草、鹽燈、如意、蘭花、皮沙發、酒櫃、吊燈、大吊扇等,都歸結在那台更大更寬的電視:遙控器故障,打不開;除了衍竹,沒人能處理。衍竹是全家在上個時代押的寶,是期待開啟下個時代的遙控器,卻沒電了,壞了。

劇作家簡莉穎與導演許哲彬精準地扣合了契訶夫《三姊妹》的神髓,將原著《三姊妹》中所有角色都無可避免被捲入現代進步的暴風(“The storm is what we call progress”--- Walter Benjamin)成功轉化成當今臺灣的現況。有意無意的對話停頓、欲動卻靜的敘事節奏,與滴滴答答無預警終止又繼續走動的鐘擺聲中,讓暴風中角色的堅持、懷疑、畏懼或勇氣,對照出(也因而更加鮮明)人物在歷史轉折處似欲躲藏的不堪卻又終將踏入的尊嚴。簡、許兩人合作的「重寫經典計畫」沒有依賴文化本質的附託,對比歐洲或俄國、亞洲或臺灣,沒有眷戀經典留下龐大的、可能包含語言修辭、文本結構等的遺產,沒有以強烈的口吻控訴當代政治或社會,而以一頓晚餐開始前的幾刻鐘,充分掌握時時刻刻可能中斷卻又彷彿無止無盡延續的臺灣歷史瞬間,留下對才進入21世紀沒多久,卻奄奄一息(又一息尚存)的臺灣精彩的省視。

《全國最多賓士車的小鎮住著三姊妹(和她們的Brother)》

演出|四把椅子劇團
時間|2015/10/24 19:30
地點|員林演藝廳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裂縫 — 斷面記憶》難能可貴在此刻提出一個戰爭的想像空間,一個詩人對戰爭文本的閱讀與重新組裝,具象化為聲與光、人與詩、風與土地的行動劇場,從城市邊緣發出薄刃之光。
4月
16
2024
即便創作者很明白地點名熱戰的軍工複合體、操弄代理人戰爭的幕後黑手等,當我們面對霸權,就一股熱地迎合與慾望的積極投射。若我們像悲劇人物般拿不到自身的主導權,那「反戰」到底要向誰提出呼聲,又有誰又會聽見反對的訴求?
4月
16
2024
由於沒有衝破這層不對稱性的意志,一種作為「帝國好學生」的、被殖民者以壓抑自己為榮的奇怪感傷,瀰漫在四個晚上。最終凝結成洪廣冀導讀鹿野忠雄的結語:只有帝國的基礎設施,才能讓科學家產生大尺度的見解。或許這話另有深意,但聽起來實在很接近「帝國除了殖民侵略之外,還是留下了一些學術貢獻」。這種鄉愿的態度,在前身為台北帝大的台大校園裡,尤其是在前身為南進基地、對於帝國主義有很強的依賴性、對於「次帝國」有強烈慾望的台灣,是很糟糕的。
4月
15
2024
戲中也大量使用身體的元素來表達情感和意境。比起一般的戲劇用台詞來推進劇情,導演嘗試加入了不同的手法來幻化具體的事實。像是當兄弟中的哥哥為了自己所處的陣營游擊隊著想,開槍射殺敵對勢力政府軍的軍官時,呈現死亡的方式是幽魂將紅色的顏料塗抹在軍官臉上
4月
15
2024
《Let Me Fly》的音樂風格,則帶觀眾回到追月時期美國歌舞劇、歌舞電影的歡快情境,不時穿插抒情旋律作為內在抒發,調性契合此劇深刻真摯、但不過度沉重的劇本設定。
4月
12
2024
因此,當代的身體自然也難以期待透過招魂式的吟唱、紅布與黑色塑膠袋套頭的儀式運動,設法以某種傳承的感召,將身體讓渡給20年代的新劇運動,以作為當代障礙的啟蒙解答。因此,黑色青年們始終保持著的這種難以回應歷史的身體狀態,既非作為歷史的乩身以傾聽神諭,亦非將僵直的歷史截斷重新做人。
4月
11
2024
劇作前後,笙演奏家宮田真弓,始於自然聲中出現橫過三途川,終於渡過三途川後與謝幕無縫接軌。無聲無色,不知不覺,走進去,走出來。生命與死亡的界線,可能並沒有我們想像中那麼分明。
4月
09
2024
兩個劇目分在上下半場演出,演出意義自然不單純是揭示狂言的作品,而是透過上半場年輕演員演出傳統劇目《附子》,表示傳承傳統的意味,下半場由野村萬齋演出新編劇目《鮎》,不只是現代小說進入傳統藝能,在形式上也有著揉合傳統與現代的意義。
4月
08
2024
對此,若是回歸本次演出的跨團製作計畫的起點之一,確實達到了節目單上所說的「展現臺灣皮影戲魅力」。因為,除了現代劇場的場面調度、意象經營、表演建構,我們也能在作品中看見了「序場」的傳統皮影戲熱鬧開場,也有融入敘事文本角色關係演變的新編皮影戲,兼顧了傳統與創新的美感意趣。
4月
02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