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歌曲尋找兒童劇的新意《跟著阿嬤去旅行》
2月
23
2018
跟著阿嬤去旅行(刺點創作工作坊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353次瀏覽
謝鴻文(特約評論人)

歌曲在兒童劇中佔有頗重的成分,但長久以來台灣兒童劇場的低齡化走向,普遍聽見的歌曲,都偏向和弦簡單,歌詞淺白,曲風甜膩。兒童劇中的歌曲,即使戲落幕,還能被流傳傳唱的實在是少之又少。問題不在於戲中歌曲是否被製作成CD或影音持續放送,而是那些泡泡糖式的歌曲風格本來聽久了便會讓人覺得無味無感,甚至無法回憶起它當初與什麼樣的戲劇情境結合時,便知道這些歌曲的存在不夠堅實有力,只能幻作浮雲輕掠般存在了。

不過,我們也可以從一些明顯改變歌曲範式的兒童劇中,例如紙風車劇團的《雞城故事》,如果兒童劇團的《祕密花園》等作品,看見他們想製作華文兒童音樂劇的企圖心。紙風車劇團或如果兒童劇團在台灣都已算資深的兒童劇團了,求新求變是必然需要與被期待的,而像刺點創作工坊這樣新進的小劇團,打從一開始就標榜要創作屬於華文的音樂劇,《跟著阿嬤去旅行》更是面向兒童,並且加入傳統皮影戲(由影子傳奇劇團指導的大理國小皮影戲隊)同台呈現,這份創意勇氣的實踐值得讚許。

《跟著阿嬤去旅行》故事敘述男孩小寶,幼年時因父母工作忙碌,由阿嬤照顧陪伴長大,可是長大後在城市裡的生活,電玩遊戲的聲光刺激誘惑太多,不僅疏遠了阿嬤,也遺忘了幼年時所愛的皮影戲與故事。就在這天,小寶一家準備出國旅行時,忽然得知阿嬤中風,旅行被迫取消。小寶回到久違的阿嬤家,和阿嬤獨處時,無法明白言語的阿嬤,只能靠著咿咿啊啊的聲音,引發小寶重拾回憶,把玩著皮影戲偶,打開小時候和阿嬤一起編造的故事書,瞬間掉入了故事中的「黑影王國」,經歷了一場奇幻冒險(其實正是跟著阿嬤去旅行)。黑影王國的故事,由真人與皮影戲搭配,皮影戲的部分,戲偶或畫面的經營皆用心可觀,沒有固守傳統的單面屏幕格局,更多光影的變化與多重屏幕融入淡出的畫面交替,加上戲偶化作真人演出時,又賦予另一種層次的表演想像,可互相對比出趣味。

黑影固然象徵著皮影戲演出的形式,黑影更是人心理的陰影顯現,小寶的孤單與黑影王國公主凱西的寂寞互相疊合,害怕失去朋友、害怕不被理解和愛,只好各自尋求被注意關愛的管道與寄託。黑影王國故事最後是一直守護公主的魔法師犧牲了,這啟示了小寶回心轉意,回來守護一直守護他的阿嬤。值得注意的是,這齣戲2017年秋天在文山劇場首演版本直接以小寶為敘事主體切入故事情節,此次新版加入長大後變成老師的小寶,觀察到班上一個男孩老是被欺負的孤單,同理心連結下,和男孩說起了自己的童年故事;換言之,新版多了說書人角色,但也因為這樣,戲的結構不停在說書人(現代校園)/童年時的小寶生活/虛幻的黑影王國之間轉換,節奏變得有些拖沓,不若首演版本那麼緊湊流暢。尤其是老師和男孩說明「要敞開心胸」才能交到朋友那場戲,老師曖昧未說破自己就是故事中的小寶,對於男孩處境的分析卻又略顯一廂情願,當男孩突然跟之前欺負他的女同學說﹕「你是不是喜歡我﹖」用這種問話邀約女同學和自己一起玩,這究竟算是敞開心胸想以誠待人﹖抑或一種會讓人惱羞成怒的挑釁﹖或者是莫名其妙沒有和解意味的笨話術﹖男孩行動之唐突,其實還是有點莽撞,以此衡量代表敞開心胸去交友,這般處理實在是有待斟酌思量。

比較新版與舊版,新版還把小寶父母的角色刪去了。如果要更突顯小寶的孤獨可以理解,但原先期待因此讓小寶與阿嬤互動的戲份再多一些,可以支持尾聲唱〈左一步右一步〉時,小寶為何願意牽著阿嬤的手跨步復健時表達祖孫感情同步的重建。可惜我的期待並未在舞台上被呈現,不過新版在演唱〈左一步右一步〉時,也讓老師加入,長大的小寶、童年的小寶與阿嬤,一場幻覺般的穿越時空交會,歌曲的情感堆疊恰到好處,還有音契兒童合唱團的孩子在場和聲,場面氣勢是盛大壯闊的,但若演唱更長久一點,老師也不要太快走位離開,副歌再多重複幾次,情感餘韻或許會更醇厚雋永。〈左一步右一步〉是我離開劇場後,從欣賞完舊版到新版結束,都印象深刻可回味的歌曲,證明了它已經成功積澱成了記憶,很溫暖動人。於此不禁也想起羅蘭・巴特(Roland Barthes 1915-1980)在《明室‧攝影札記》一書中提及的「刺點」方法觀看影像――「刺點」意指相中某些東西刺激到觀眾去留意那張相片。戲劇中的音樂或歌曲,何嘗不是需要一種「刺點」刺激到耳朵去聆賞,我認為這種「刺點」最好還能形成「亮點」,能清清楚楚投射意義,明明白白直擊人心才能獲得共鳴。刺點創作工坊既然以「刺點」為名,誠願他們的音樂劇實踐之路,可以持續開創刺點與亮點,也期許他們會在華文兒童音樂劇創作上繼續累積創作更多新意和驚喜。

《跟著阿嬤去旅行》

演出|刺點創作工坊
時間|2017/02/11 14:30
地點|大稻埕戲苑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或許,正如導演徐堰鈴說的,「這齣劇用幽默與溫柔,道出台灣原民日常生活困境」,而劇中吐露的一段心聲幾乎可視為劇作要旨,「原住民的問題,你不用笑話的方式講,平地人不會聽」,這就不難理解整齣戲劇運用華語干預、擬仿的方式,形成某種型態的殖民學舌(colonial mimicry),用來迫使主流社會正視弱勢族裔的手段。
4月
25
2024
整體而論,《台北大空襲》的表演與音樂,導演的場面調度與節奏掌握,都有不錯的表現,作品的娛樂性,在觀眾的熱烈反應中得到印證,也再次確認音樂劇在本地表演藝術領域中的優勢與潛力。只是,如果創作者的目的是邀請觀眾,重回歷史現場,親身感受個人在空襲期間的生存困境與意識掙扎,我以為還有努力空間。
4月
22
2024
「眷村」在導演手中,不僅僅呈現了往往被理解為封閉的一面,這個看似封閉的限制卻反向成為導演手中創造劇場經驗的元素,有效地將現實轉為美學,成為當晚演出最令人眼睛一亮的表現,頗有前衛劇場的能量,也是近些年看到劇場創作者中,最紮實且絲毫無法遮掩對劇場形式的才華與熱愛的新銳導演。
4月
22
2024
即便創作者很明白地點名熱戰的軍工複合體、操弄代理人戰爭的幕後黑手等,當我們面對霸權,就一股熱地迎合與慾望的積極投射。若我們像悲劇人物般拿不到自身的主導權,那「反戰」到底要向誰提出呼聲,又有誰又會聽見反對的訴求?
4月
16
2024
《裂縫 — 斷面記憶》難能可貴在此刻提出一個戰爭的想像空間,一個詩人對戰爭文本的閱讀與重新組裝,具象化為聲與光、人與詩、風與土地的行動劇場,從城市邊緣發出薄刃之光。
4月
16
2024
由於沒有衝破這層不對稱性的意志,一種作為「帝國好學生」的、被殖民者以壓抑自己為榮的奇怪感傷,瀰漫在四個晚上。最終凝結成洪廣冀導讀鹿野忠雄的結語:只有帝國的基礎設施,才能讓科學家產生大尺度的見解。或許這話另有深意,但聽起來實在很接近「帝國除了殖民侵略之外,還是留下了一些學術貢獻」。這種鄉愿的態度,在前身為台北帝大的台大校園裡,尤其是在前身為南進基地、對於帝國主義有很強的依賴性、對於「次帝國」有強烈慾望的台灣,是很糟糕的。
4月
15
2024
戲中也大量使用身體的元素來表達情感和意境。比起一般的戲劇用台詞來推進劇情,導演嘗試加入了不同的手法來幻化具體的事實。像是當兄弟中的哥哥為了自己所處的陣營游擊隊著想,開槍射殺敵對勢力政府軍的軍官時,呈現死亡的方式是幽魂將紅色的顏料塗抹在軍官臉上
4月
15
2024
《Let Me Fly》的音樂風格,則帶觀眾回到追月時期美國歌舞劇、歌舞電影的歡快情境,不時穿插抒情旋律作為內在抒發,調性契合此劇深刻真摯、但不過度沉重的劇本設定。
4月
12
2024
因此,當代的身體自然也難以期待透過招魂式的吟唱、紅布與黑色塑膠袋套頭的儀式運動,設法以某種傳承的感召,將身體讓渡給20年代的新劇運動,以作為當代障礙的啟蒙解答。因此,黑色青年們始終保持著的這種難以回應歷史的身體狀態,既非作為歷史的乩身以傾聽神諭,亦非將僵直的歷史截斷重新做人。
4月
11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