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宮的方向《直線迷宮》
8月
10
2018
直線迷宮(索拉舞蹈空間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535次瀏覽
杜秀娟(專案評論人)

索拉舞蹈空間的直線迷宮》述說一個人漂泊的故事。根據節目單的簡介,這個作品探索個體在世界中找尋自己卻失落「真理」,【1】進入一個「沒有入口也沒有出口的時空」之後的旅途風景。節目一開始只見單人女舞者以抽搐、緊繃、短促的動作表達出一種緊張、焦慮,作出抗拒著某種無形的張力,與努力不失控的動作。接著男女舞者的加入,以肢體動作、物件,在空間互動呈現出不同的關係——大致上表達的是男與女、男與自身(或說另一個自我)、女與自身(自我)的關係。

筆者欣賞此作品理念的企圖,可惜創作演出中有幾個技術上的問題,影響創作者意圖傳達的旨意。一個問題是舞者對編排的動作沒有熟練感,尤其是雙人舞與兩人以上互動的片段,有明顯的默契不足;也因默契不夠而顯現出不確定,這就產生第二個關於動作的問題,也就是舞者力道的不足。舞蹈表演最大的乘載者(vehicle)就是舞者的身體,藉由肢體的或伸或縮或開或合、力道與方向的編排,帶領觀眾進入藝術的深層體驗。尤其人類的存在是重量級的議題,動作該重則重,該輕則輕,輕重夾雜、互補才能傳達出生命的徒勞感。

另一個問題是物件與空間的運用。創作者用三條長柱與布條,衍/演化出不同的舞台/人生風景。隨著舞作的逐步開展,揭露藏在布條下的女舞者,在長柱框起的三角空間跳著狂野、長足蟲獸的動作,到逐漸破框而出。這可解讀為個體的組成有意識(conscious)與陰影(shadow),或說理性與野性。這樣的安排針對存在的主題是恰當的,也產生一些叫人驚艷的意象/畫面。比如一位女舞者奮力爬上豎立起的長木條上,孤寂地望向遠方;蘋果的使用雖然直接,但舞者林怡德(扮演男的另一個自我)的專注將衝突與掙扎表達得恰到好處;終場男與自身互對寂靜地躺在木條上,可詮釋為個體與自身達到某種和解(或者只是短暫地休憩),蘊含著寂靜的美感。然而觀舞的過程中,筆者常覺得空間與物件的比例不太對。以三條長柱的操弄,實驗劇場似乎太小;相比穿引其中的舞蹈動作(記住前面說的力道不足),實驗劇場又顯得太大,整場演出沒有真正到位/味。其實以製作團隊的專業背景(創作者與舞者皆是科班出身),要能充滿實驗劇場、帶領觀眾進入存在的重量不是難事,卻以蜻蜓點水式地舞到重點,尚未完全著力就「翻轉、飛散、消失」【2】,有骨架卻無足夠肌肉來依附,很是可惜。

會造成這樣的效果主要還是創作的策略選擇。創作者運用肢體(movement)與戲劇角色兩種劇場元素架構出舞作的劇情與發展,舞者大多兼任某種角色,比如男與一女、男與多女、女與自身、男與自身(由身穿相同服裝的林怡德扮演)。這樣的策略是常見與既成的手法,雖不新穎卻是穩妥的選擇。但因舞者的肉體(flesh)力道不夠,造成角色承載故事(narrative)的無力,產生裂縫。筆者坐在觀眾席,很難透過這樣不夠力的舞作故事,交出自己,產生任何的投射(projection)或認同(identification)而孤單地走出劇院。

作為回鄉的劇評人,我在本文中運用形式分析與榮格心理學的理念來評論(如陰影與情結,人與自我的組成),對於作品採用男性觀點,與存在議題多限於性愛、欲望、與自我的關係不予評論。【3】雖然本作品有上述的技術問題,索拉舞蹈空間依舊是值得我們期待的舞團。節目單上羅列舞團的成績(獲選為文化部媒合演藝團隊進駐館場計畫之代表團隊,文化部演藝團隊分級獎助計畫育成級團隊,高雄市傑出演出團隊),沉浸於雲門舞集四十五週年的歷史場景脈絡下,在潘大謙領隊的索拉舞蹈空間裡,我看到南台灣雲門的種子與潛能。

註釋

1.括弧引用文字出自節目單。

2.同註1。

3.我選擇揭露評論策略,作為探索戲劇評論的反身性(reflexivity)之可能。

《直線迷宮》

演出|索拉舞蹈空間
時間|2018/07/29 14:30
地點|國家劇院實驗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倘若把各個段落分散並同時置放在展覽館,由觀眾決定觀看的時間、次序、角度,則許多場景猶如超現實的裝置藝術,引人進入沉思、遐想,或者被其中冷冽極簡,卻能開啟異地時空通道的視覺形象吸引神入。(徐瑋瑩)
8月
02
2018
這樣的處理,不僅是單純接納身體的差異,更將其轉化為對身體能動領域的積極拓展,這種對身體內在疆域的拓展,在舞台上找到其結構性的對應——體現了個體在社會失衡機制中的實踐。
10月
15
2025
何曉玫的《林投姐》無疑是對該鬼故事的重寫與新探,透過米堆,引領我們來到她魅惑的肉身,其幽玄宛若林投與花的綻放,浩瀚猶如海景到混沌宇宙的顯像。
10月
09
2025
換言之,編舞者將文本中的權力結構精準地轉譯為舞台語彙,卻忽略了權力關係本身並非全然靜止不變。這樣的缺席,使作品錯失了叩問的契機,讓觀眾只能被迫面對「等待的僵局」——在已知的等待中,繼續等待已知。
10月
09
2025
然而,當她以語言交代創作脈絡時,這段說明卻宛如劇透——因為即便沒有這段前言,每個段落早已如其標題般清晰可辨,作品更像一齣舞劇,有著明確的文本依循。這種安排雖保證了可讀性,卻也相對削弱了舞蹈本身「身體說話」的空間。
10月
07
2025
作品最終將民主的疑問落在「能動性」之上,創作者疾速地追尋民主的核心議題時,或許更該將關照轉向:「什麼才是民主的速度?」反思如何將舞者的障礙性轉化為主體性的力量,而非只停留在被動的「被包容」位置。
9月
30
2025
《及烏樂園》並非將街舞改造成劇場,反倒透過劇場語境讓街舞回到其初衷:作為一種身體之間的協商與生成。
9月
30
2025
田孝慈的感受、思考、情緒、動作,連貫成一篇非常有邏輯的四十分鐘舞作。《好像不可以》或許正是他運用體感認知創作方法,證明感性就是理性的作品。
9月
23
2025
透過「旅人」這個共同標籤,黃承瑩與林氏好兩者或許可以類比。疫情世代固然舉步維艱,但相對當年暴風眼不斷轉移的戰火頻仍,其中歷史的重量差卻清晰可見,甚至顯得有些牽強。
9月
17
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