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如果兒童劇團的戲的觀眾都會曉得,每場演出前都會有趙自強飾演的水果奶奶的一段影像當作開場,換言之,「水果奶奶」儼然一個符號象徵,標誌的不單單是一個隱藏的說書人角色而已,更像一座聯繫觀眾和如果兒童劇團之間的橋樑,因為認同水果奶奶,聽著他/她說說唱唱,再一起進入戲中世界。
《熊娃娃的夢》因為是如果兒童劇團與夢蓮花文化藝術基金會共同製作,所以水果奶奶影像的中介消失了,只剩下聲音播送念出開場白。這樣的開場雖然不算什麼大問題,但是否必要存在不能割捨呢?一直覺得台灣許多兒童劇表現形式上常有太多枝枝蔓蔓,牽絆了故事的完整和諧與精鍊程度,冗贅拖沓的設計頻繁,有時已氾濫到了讓人不耐的地步。
假使省去那段聲音開場白,幕啟燈亮直接呈現首場頗舒心宜人的舞蹈,馬上將觀眾帶入冰雪皚皚的北極情境去,讓觀眾自行將思緒和情感投入故事之中,豈不是更直接俐落些?
但是這齣戲似乎一開始就想固著在最安全的,其實也是最沒創意的兒童劇模式裡,導致表現形式和故事內容上仍存在不少毛病,我想專心將思緒和情感投入都沒辦法,會不斷被切割跳躍的敘事及不通的邏輯搞得很頭痛。戲中熊娃娃因為地球暖化,一直在尋找傳說中的樂土,可是熊娃娃的夢,為何要靠著貓頭鷹帶到人類世界去警告人們?熊娃娃與貓頭鷹的交集,沒有因果聯繫,一切顯得突然,更匪夷所思的是熊娃娃後來也能跑到人類世界,還在蓋亞的見證下,看人類悔悟,蓋亞腳下的小樹苗便突然長成大樹。熊娃娃既然可以出現在人類世界,又何須勞請貓頭鷹協助?其次,認為多種樹就能幫熊娃娃圓夢,這樣的思考太過簡陋粗率,少砍樹多種樹固然可以減緩地球暖化,減緩北極冰山加速崩解,但這僅只是其中一個方法。再說,這齣戲裡也尚未真正實踐種樹的行為,只是透過小偉他們在學校,下課時老師發給每個學生小樹苗,要他們回去種。如果是想以此為後面樹長大埋下伏筆,但這般思考還是失之簡略,每個學生拿到樹苗就會種嗎?種了就一定能順利照顧到長成大樹嗎?
當然我們也可以解釋,老師有對兒童教育就會有希望。可是既然談到教育,這齣戲其實可以再多用點心,透過更細緻的思辨之後的教育思想與行動傳遞更有力量的情節去撼動人心,而不是議題陳述只停留在一種輕浮膚淺的表層,說得不夠深刻等於沒說。可議的是還出現一堆怪角色,如蓋亞,只是蜻蜓點水般出現一下,在他身上完全看不見神蹟力量,甚至連出現的理由也薄弱得無法說服人,而且還要觀眾用傳遞象徵種子的氣球到舞台前的方式來給予熊娃娃力量,加入這老套沒創意的遊戲互動,殊不知兒童的意識一旦從戲抽離,激起的澎湃激情,是在「玩球」,不是在戲中要給熊娃娃力量啊!
又如三個壞念頭的角色:一個口頭禪「more~more~」的「不滿足」,一個動不動就生氣的「很火大」,一個對任何事都不了解的「不知道」,這三個壞念頭在戲中製造無數荒謬的情境,例如本來好好一個人,一個壞念頭跑到他身邊,那個人竟然可以瞬間變臉轉性,這樣的處理手法乍看很誇張搞笑,但是完全忽視人心理的自制能力,怎麼可能在沒有任何動機牽引下,立刻將自己的善良變成惡質?主人翁小偉一開始很特別看不見三個壞念頭(代表小偉完全善良,意識純正),三個壞念頭還跑到觀眾席找小偉(又是兒童劇的老套手法),下半場後來小偉被找到竟然也被壞念頭纏身改變心性,小偉與其他人的意志與意識何以如此脆弱可以因為壞念頭一來,做一個如雷擊般的誇張動作後就性格轉變?
人因壞念頭造成地球破壞沒錯,可是佛典《阿含經》提到「諸法因緣生,諸法因緣滅」,以「諸法」形容宇宙人生一切現象,以「緣」指涉事物存在的生成原因,心念之作用生起,即是肉身五蘊感觸才得來。換言之,本來可以提升意涵至佛理哲學層次的劇本,又因為自陷在兒童劇因襲的嬉鬧框架裡,使得三個壞念頭的角色越往下看反教人啞然失笑了。
其實看得出來劇本意圖將此三個壞念頭連結到佛經所謂的「三毒」--貪嗔癡,可是「不知道」表現出來的言行舉止,講難聽一點全是在耍笨裝傻,和佛經裡言「無明」是心性迷暗,以致愚昧無知的不明事理,意義上還是有差別的。更重要的要治三毒則需實行戒定慧的功夫,可惜的是這齣戲完全遺忘在此著力,最後甚至還輕描淡寫透過小偉媽媽口中說壞念頭還是會在我們身邊云云,對壞念頭的處置既然束手無策,那麼熊娃娃的夢終究只是一場空,貓頭鷹的熱心,蓋亞的出現點化,這一切的安排也成了虛假的夢幻泡影。戲既然無力在舞台建構引發勇氣正念改變地球生態的幻覺力量,這個故事也就很難讓我們回返現實還覺得感動了。
《熊娃娃的夢》
演出|如果兒童劇團&夢蓮花文化藝術基金會
時間|2017/01/08 14:30
地點|台北市國父紀念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