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歌仔戲劇團
由女小生擔綱領銜是歌仔戲表演的主流特色,舞臺上的假鳳虛凰本是常態,坤生與小旦的纏綿愛戀或和台下迷魅粉絲間的互動,暗伏著許多性別議題遐想與討論。演出戲文除了大眾熟悉的忠孝節義、人情事理之外,同志情愛題材也非絕對不可探觸的禁忌,傳統戲《山伯英台》、《孟麗君》已隱然有性別扮飾的思考,新編戲如民權歌劇團的《可愛青春》與台灣春風歌劇團的《飛蛾洞》,更積極展開性別與情慾的辯證;即使不以此為訴求,楊麗花《君臣情深》裡宋仁宗與王文英若有似無的曖昧情節,也曾引發不少同志情誼的臆度。一心歌仔戲劇團的年度大戲《斷袖》,更直接挑明要由兩位女演員以行當本色的男性面貌詮釋彼此的愛戀糾葛。大膽題材果然引發風潮,在沒有被迫進場做作業學生撐場的暑假檔期,賣座居然高過八成。觀眾席內出現許多熟識的面孔,儼然成了北部戲曲人口的全民運動。
不論是何等不可抗拒的必然,一心歌仔戲劇團以兩位女小生雙掛頭牌的運作模式已行之多年,為兩人量身打造足以等量齊觀的劇本,注定是編劇無法逃逸的命題。於是《刺客列傳之專諸刺王僚》是孫詩詠的專諸、孫詩珮的王僚,《戰國風雲馬陵道》裡分飾孫臏與龐涓,《聚寶盆》、《英雄淚》、《狂魂》無一不如此……,甚至還曾以虛實並存的手法讓兩人詮釋同一角色。《斷袖》裡兩人打破先前嘗試的所有關係,扮演漢哀帝劉欣與花美男董賢。但他們究竟是什麼關係?是床伴?是遺傳與潮流裡的不自覺?是情侶?是知己……?歷史上將董賢歸入佞幸寵臣一類,「為人美麗自喜,哀帝望見,說其儀貌,……由是始幸。」《斷袖》裡哀帝起初的確只為董賢美色縈掛心懷,也曾貪務肉慾而踰越分際;從而不斷在色慾與情愛衝突中自我角力,挑戰著友情與愛情間無法言說的界線。可惜異男董賢對劉欣由堅拒到接納的層層鋪陳中,同志情感的描寫隱而未顯,性別成色嚴重不足。而編劇為強調男男戀情,又刻意了安排狄無疆與師丹做為對照組,前者著墨頗多,用力敘寫其對董賢生死以之的堅貞摯情,後者卻莫名不知所以,無端被捲入四角感情糾結裡。
一心歌仔戲劇團近年來努力突破自我開拓新局,捨棄見長的武戲,挑戰跨度極大的抒情文本,精神勇氣皆令人嘆服。女小生的翩翩風采,初亮相便能博得滿堂的欽讚;鳳凰女神的設計最是神來之筆,行當反串卻是性別的真實展現,出入虛實真假,回韻無窮。但因傾力寫情之故,對於歷史事件只能含糊以對,人物性格多偏執於單一面向,又墜入純然美醜二分的窠臼故習。而不以事件張力取勝的抒情戲文,更需要藉由曲唱傳述內在情衷。戲曲俗諺有「一聲蔭九才,無聲毋免來」的說法,沒有祖師爺賞的一條好嗓子,根本端不起這行飯。可惜眼下的現實,即便老天爺賞了臉,經年累月衝州撞府不得停息的損耗,縱有金嗓鐵喉也難敵摧磨。演員雖然認真扮戲,嗓音狀況卻每每教觀眾捏了一手冷汗。既是自家量身打造的文本,音樂設計或許能多為遮掩,莫讓小瑕疵壞了大局!
《斷袖》
演出|
時間|2013/06/30 14:30
地點|臺北市城市舞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