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是個充滿祥和的島嶼,卻缺乏意識整個世界的現況」,導演江譚佳彥自述剛渡海來台時,所觀察到這座島國人民的普遍現象。因此,究竟是我們被關在空間上的島嶼內,還是整體環境的塑造使我們不自覺地關在自我狹隘的意識中?
「島」相較於內陸具有四面環海孤立而存的意象與地理特徵,不論在文學或是影視媒體都曾出現島的符號,而《島》一劇正是描述兩位囚犯小唐(劉唐成 飾)與小馨(蕭景馨 飾)被拘禁在某座島嶼監獄時的故事。開演前,囚犯以慢動作的肢體展露行刑過程,海濤聲環於耳畔,藉由視覺與聽覺的畫面感形塑身處的環境;正戲開始不久後叮叮聲響,角色如逃亡般迅即地狂奔,最後卻在監所管理員綠蒼蠅的強押下回到牢獄;在極小的空間,兩人相處長達三年,不久監獄所將舉辦所有獄卒的娛樂大會,他們決定演出希臘悲劇「安蒂岡妮」,重現安蒂岡妮在服刑前與克里昂的對峙,卻因小馨不願飾安蒂岡妮並穿女裝而起衝突;頓時,小唐被帶離小房間,回返後卻提及自己將於三個月後離開此地的減刑消息,兩人在興奮後顯得極度焦慮,甚至導致彼此心理的不平衡;在演出當天他們倆以傳統戲曲的身段重現克里昂與安蒂岡妮的對話;最終,兩人互勾著手一齊狂奔,作為戲的終點。
自2009年首演後,今年再度搬演時著力於表演,90分鐘的情節唯獨兩位演員支撐,故事大多藉著當下發生的事件、未來要執行的事務與一同入獄的回憶作推動,卻由於「演戲」與「出獄」二事件破壞彼此情感的維繫進而產生衝突。兩位角色的性格看似一主動一被動,卻往往在爭論的爆炸時刻出現地位逆轉的情勢。在囚犯的壓力世界下,他們需快速地轉換他們的思維,連帶著情緒也跟著跳躍,他們就像顆不定時炸彈,在無數的爭辯中,有無數個爆炸點,並在爆炸後隱埋著若隱若現的沉靜與潛台詞,作為觀者雖然難以捉摸劇中角色的情緒,但仍可隨著情境去感受彼此的內心。尤其是在討論「出獄」一事時,對於事件真實性的探討、另一方遙遙無期的徒刑等待心理,充滿著悲傷、期盼、嫉妒、自責、懷疑、恐懼......等五味雜陳相互煎熬。不僅深刻地展現演員熟稔的功力,更讚賞導演在分析角色與文本時所下的功夫。
EX-亞洲劇團向來擅用東方元素,舞台上的四個角落藉由倒吊的紅色圓錐做為符碼暗示空間感,也令人聯想到運用點與點間的連結構成陣形的壓制意象;側重表演元素的同時,極簡的舞台擺設倒顯得恰如其分,也服膺於文本所透露出空間上的簡陋;反觀,高掛在上舞台正中央作為視覺主體「裝著燈泡的籠子」,雖然不至違和,也表態出設計者對「困牢」的意識,卻比較像個裝置藝術品,對於整體演出並無太大的助益。音樂的表現上有出現類似西藏梵音與東南亞甘美朗﹝Gamelan﹞作襯的節段,但當劇情氛圍轉至悲傷時,又忽倏地扭轉為西方的弦樂器,在多元展現聽覺效果的同時,反令觀眾抓不住音樂的統一性,又或許設計欲透過東西兩方的音樂作為文本內容「不因地域而分界」的暗示?其中關係得以再三思量。
表演藝術強調的是能橫躍地域、縱跨時間並與人類或社會具有共通性的創作,原著劇作家Athol Fugard巧妙地挪用Sophocles的經典劇作,在次要情節中納入戲中戲去控訴國家、法律與執政者的行為;「戲劇演出」也間接地成為劇中人物抒發不滿或作為意識形態宣傳的反抗工具,也正是奧古斯都‧波瓦(Augusto Boal)於《被壓迫者劇場》一書中宣稱:「本書試圖揭露所有劇場都必然是政治性的,因為人類一切活動都是政治性的,而劇場是其中之一。」
劇終了,最後的狂奔究竟暗示著不斷逃亡或衝破限制?答案自在人心。但,「安蒂岡妮」亙古流傳下的精神確實為《島》下了最佳的註解。
《島》
演出|EX-亞洲劇團
時間|2014/10/25 19:30
地點|浣莎藝術展演中心永華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