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棚下的日常觀演《九義十八俠》
7月
16
2020
《九義十八俠》演出現場(劉祐誠攝影、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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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祐誠(專案評論人)

場燈變暗、場館注意事項提醒聲響起,一場表演即將開始──誠如何一梵於《劇場敘事學》提及:「在這個燈光即將消逝、表演準備登場前的短暫『空的時刻』,無論這個作品先前得到何種評價,預存在觀眾腦中的記憶彷彿被清空,劇場也從喧鬧的世界中掙脫出來。」當表演開始進行,黑暗籠罩整個觀眾席,觀眾除了同樣坐在表演的對立面一同欣賞作品,每個觀眾也各自由自己的感官(通常以視覺為主)與表演間形成獨立的個人(individual)關係。觀眾間的交談、電子產品聲響,除了影響表演者的表演外,也可能是個破壞旁人與作品溝通的干擾。

《九義十八俠》演出現場(劉祐誠攝影、提供) 《九義十八俠》演出現場(劉祐誠攝影、提供)

相比於劇場,外台戲多數不會出現上述「空的時刻」。以民權歌劇團《九義十八俠》這場演出情形為例,此次演出是蘆洲保和宮重建廟宇工程進行至上樑典禮,宮廟主事者聘請民權歌劇團於此日下午及晚上各有一場演出,同時,由於晚間廟方將宴請賓客,外燴主廚正在料理食物的氣味,便不斷的把筆者拉回現實,因此很難像劇場內觀眾,能夠在表演時讓自己脫離現實生活。不僅如此,演出的戲台與自行出現的觀眾席,中間隔著人車皆可通行的馬路,故演出過程中有許多路人及機車不定時的經過,甚至垃圾車也按照固定行程出現在這條街道。雖然有這些外力因素在表演時出現,卻難以真正影響看戲觀眾情緒。不同於劇場內的觀眾,保和宮前欣賞民權歌劇團作品的觀眾們,會交頭接耳的討論劇情,甚至住在保和宮附近的鄰居還會盛上自製的飲品,拿來給正在看戲的朋友們吃食。筆者欣賞演出至一半,坐在身旁的女士還拜託筆者照看她的座位,她先去市場附近買份點心,再回來邊觀賞演出邊享用點心。

也許不少人認為外台歌仔戲如同洪醒夫小說〈散戲〉描寫,已步入蕭條。的確,歌仔戲大環境不能與如日中天的劇場歌仔戲演出情形相比,但是做為大台北地區著名的歌仔戲戲班,民權歌劇團長期培養的熱情觀眾仍舊堅定的支持。週間下午的觀眾通常少於晚上的觀眾,但是此次民權歌劇團在扮仙開始前已經有超過十位觀眾備好座椅等待演出,在炎炎下午還有一位穿著整齊的長者,由女兒陪伴前來欣賞演出,倆人幾乎整場靜穆的觀賞演出,偶爾低語討論劇情,與其他觀眾形成強烈的對比。

《九義十八俠》如果單看劇情,並非是個出色的結構。演出開始,首先是一對兄妹(余溪村、余金鳳)登台,他們介紹此地荒蕪及淒涼的家世背景。接下來太保爺胡坤登場,巧遇這對兄妹,胡坤看上余溪村身上能夠冬暖夏涼的風火霹靂珠,隨後用計將他殺害,妹妹金鳳見到兄長的屍首後,決定為兄長告官報仇。在金鳳一路訴訟旅途下,巧遇「九義十八俠」中的紅海童馬秀英,馬氏帶領金鳳向知府林寶山申冤。林寶山宴請胡坤希望他自行寫下罪狀,無奈氣焰甚高的胡坤屢屢藐視知府,躲在暗處聆聽案情的馬秀英,聽聞胡坤的恣意作為便一刀殺死胡坤。得到兒子死亡消息的胡龍,氣急敗壞召集軍隊要處斬知府林寶山;與此同時,得到義妹馬秀英闖禍消息的大飆王李升,也趕緊召集人馬前來替馬秀英解圍,《九義十八俠》就在兩軍熱鬧的打鬥下,於焉結束。

不同於劇場作品,觀眾安靜欣賞完演出,有劇評人針對演出提供建言的觀演方式,外台戲觀眾提供意見的方式相對直接,戲班負責人觀察觀眾的現場反應,可能延長或加快該段劇情。民權歌劇團此次的演出沒有延長或改變,他們把《九義十八俠》如實的進行演出,有趣的是,大多數現場觀眾看來都觀賞過這齣劇目,甚至對該劇情有相當掌握,因此他們覺得無聊的段落,便會自行離開座位做其他事或開始閒聊,等到《九義十八俠》出現最後兩軍熱鬧的打鬥處,才紛紛回到座位,專心看完這場打鬥。最後劇團人員用麥克風告知此次演出到此結束,大家紛紛響起掌聲,並討論如何趕快解決晚餐,等待七點晚場的演出到來。

戲曲作品進入制式的表演場館,經常需要配合表演場館的規制,例如原本在舞台兩側的文武後場,便經常轉成在舞台前方樂池前與演出進行搭配,或是本文提及的每個觀眾與演出各自形成的「個人」關係,也成為許多人觀賞戲劇作品的主要方式。筆者在劇場欣賞各類戲曲作品時,偶爾會有長者倆倆興奮的討論劇情,或是演至精采處,無預警的大聲拍手叫好,總是讓人感到不耐甚至,也有館方人員制止其「脫序」行為。對應到上述外台戲演出情形,某些長者進入劇場,應該是尚未習慣劇場欣賞演出規範,依舊用他們熟悉的方式與作品對話。不同演出環境產生不同觀演模式,閱讀至此的讀者,下次不妨走入住家附近的戲曲演出,體驗更加活潑的氣氛與另一種觀戲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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