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寄居》的當下,心裡的感受像是一顆顆石頭落入水中,此製作所闡述的故事及演員在表演上的傳達,情感的渲染力因誠懇而滿溢。
見微知著,表面上看似只談一個家庭買房買到「海砂屋」,如我們日常所能見到的新聞事件,但在觀看這一家三口(婆婆、媳婦麗媜及丈夫華忠)的對話,就像是個抽絲剝繭的過程,我們看見這家人如何想盡辦法要在「台北」有個立足之地。「台北」相對於他們在南部的家鄉是個充滿工作機會的地方,而買房是這個立足之地的首要條件可能也是他們此生能達到的唯一條件,因為華忠不是含著金湯匙出生,他的處境可能是台北街道上千萬個穿著西裝的男人的代表,守著一份薪水,盼著買車買房,娶妻生子,有個像樣的家。看戲的時候我在想,這是種資本主義的焦慮嗎?財富彷彿成了人生存的唯一指標。但又看到華忠的媽,一個嫁給隨著國軍撤守來台的男人,在開放探親時消失得無影無蹤,恰好她也回了趟大陸,她看見自己孩子的爸和原配合葬,那她呢?她死後能住在哪?烙印在這女人身上的是歷史的傷。現代人瘋狂的追求財富的背後,其實是要身心有所依繫,因為這環境,這體制造就了這樣的一個系統,沒有錢,人就沒有存在的地方。
我覺得文本在這層面的表達上,貼切現代,貼切人性,也看到歷史,或許也是因為透過演員的口,我不確定文本更動的幅度多少,相較於當時在網路上偶然與這個得獎劇本邂逅,更有人的味道,也更加印象深刻了。這是看到這次演出版本感到相當欣喜之處。
但在導演、設計與文本的配合,在觀賞的過程中有些許疑慮。在舞台空間與美術在地板與家具的陳設上,左舞台的鞋櫃不靠牆壁,與家門口的牆保持了一段距離,以及舞台中央黑白相間的扭曲磁磚,在一般家庭都不符合常理。並非說寫實表演的舞台就一定要像「樣品屋」一般沒有任何舞台意念上的設計與表達,但以上兩點在看戲過程中我認為其造成空間上的誤解,演員雖表演得真實誠懇,卻因走在這樣的舞台上讓人感到不自然。而以投影製造出海砂屋走向崩解的過程,天花板的部分在技術上掃到了演員的臉,而上舞台的牆壁則出現過電視畫面、牆面和腹中胎兒的多重意象,讓人難以定義後面那堵牆究竟是家中的牆壁,亦或是電視還是?燈光的窗影我不明確知道作用為何,但也是多次在演員走動時讓演員的表情無法清楚的被看見,有些可惜。這些想法和概念都很有趣,但在選擇的取捨和統整之間如何達到最好的狀態?現在看起來是各個部門都有很多想要表達的話,我覺得在這新入厝的居所顯得有些擁擠。
戲的尾聲,在華忠的媽走了之後,華忠終於做了一件他人生中的大事,他拿了公司的錢要帶著老婆(及腹中未出生的女兒)以及母親的骨灰,去到大陸(回到大陸?)重新開始,而天花板此時逐漸向下崩塌,漫天鈔票紛飛,原來媽把錢藏在那「價值一台摩托車的吊燈」安裝時在天花板殘留下的「黑洞」。要安身立命?成敗卻都回到這砂石不斷剝落得滿地塵埃的「黑洞」。
《寄居》
演出|狂想劇場
時間|2013/10/13 14:30
地點|台北市牯嶺街小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