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象,在地的距離感《迷宮魔獸》
11月
07
2016
迷宮魔獸(台中國家歌劇院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036次瀏覽
陳元棠(專案評論人)

「社區歌劇」的目標,在於開放舞台,讓表演藝術與在地生活互相融合,也有著藝術教育的功能。《迷宮魔獸》製作與企劃的規模宏大,由黎煥雄導演,法蘭切斯可.柯爾悌 (Francesco Corti)指揮,國立臺灣交響樂團 (NTSO) 演奏,並有聲樂家孔孝誠、鄭海芸、姚盈任、陳彥斌等人東大附小合唱團、興大附中合唱團、愛唱歌手合唱團,是個集結台中在地團隊與台灣表演人才共同演出之「社區歌劇」作品。可見台中國家歌劇院盼和台中「接地氣」,將這建築物成為四方往來交會,且紮實的生根於此。

演出一開始即破題,高舉一人英雄,藉故事尋回「主體性」的命題,雖是根據希臘神話改寫而成的歌劇作品,然透過編排與舞台畫面呈現,尤其是海的意象,強權的威脅等等確實可以聯想並對應到台灣社會現狀。此製作中,以台灣現代風格演繹造成的衝突,從語言的選擇,服裝等等成了本劇獨特美感,其中文化在地性被反覆提及,但是徒具表層,內裡並不清晰。

故事中期盼帶出「由超凡到平凡」【1】,不但是故事中奪回主體(自我)的平凡人之超凡冒險,也是呼應舞台上來自各團體的各角色族群,族群們在台上形成團塊,觀賞中充滿了「距離」感,是舞台上演出者—專業聲樂家與社區校園合唱團的演唱對比距離,是「老大人」【2】與「青少年」、國語與台語的世代距離,也是意象營造與戲劇張力的距離。

首先,在語言的選擇上,一群「老大人」在台上以台語唱出無助心境,向天祈求,而他們的下一代則以國語演唱,訴說他們即將被送入迷宮的恐懼,其餘角色也均以國語演唱,顯得這群「老大人」特別孤立。黎煥雄在陳述【3】創作過程中,提到選擇台語演唱的原因,是將台灣風格帶入,以及將長輩的熟悉身影與姿態帶上台的動機,但在演出中,這群受壓迫的「老大人」因語言使用不同,被生硬分類,甚且看來是過時的一群人,與青少年群之間有種世代斷裂之感。台語與國語在舞台上形成不可破也不清楚脈絡的團塊,如同族群以分組方式演出,集體團塊狀在主要角色之間移動,「老大人組」,「青少年組」與「兒童組」壁壘分明,雖各自合唱在敘事間的功能明顯不同,但彼此幾乎無交會,而在場面調度上顯得僵持。

舞台畫面的元素組成有如多頭馬車的行進,構成與配合間各自表述而將整體力量分散開來。本劇服裝強調現實感與符號象徵,角色們各自設計得好看亮眼,「兒童組」雖是穿著制服擔任歌隊,服裝彩度仍高,但是擔任前去迷宮的角色之「青少年組」,身穿白灰的制服,舞台上看來分外的失去血色與活力,當然他們呈現了台灣青少年的現狀與本相,不過這些象徵對於演出來說是否太多而過於沈重?另外,為何英雄提修斯要帶著工地帽?他的造型使我想起保力達B廣告中的台灣勞工模樣,但對於故事,這些外型挪用似乎在劇情推進間的呼應,是懸空的。

再者,黎煥雄擅長的詩意畫面營造,在壞君王米諾斯撐傘默默緩步時略可看出,但於角色塑造卻覺突兀,尤其在這樣澎湃的故事情節中,像個局外人一般疏離,似乎在戲劇張力與詩意的經營間,互相抵消而模糊,接著像兩條平行線各自向前去。舞台畫面中可見隱喻處處,細緻而豐密,而迷宮之於國家,之於人性的黑暗之心象徵,一再於人物行動中,外顯向內探尋而逐漸發覺的過程,直到青少年們與提修斯遇到設計迷宮卻被困在迷宮的Daedalus,更加具象了人心咎由自取,在內心迷路進而與象徵自我的魔獸抗爭。舞台上紅白繩索的動態與象徵,雖有著自縛與縛人之意,卻覺表現力瘦弱單薄,在大舞台與眾人海中,幾乎是被淹沒的。

對於提修斯英雄形象,投影出類似日系(如鋼彈)造型的機器人,對比有著牛角的魔獸投影,似有與動漫電玩形象的呼應。此機器人象徵:英雄不死,堅硬剛強所向無敵,是超越人類的,於是將英雄提修斯的形象更推至科技未來,然提修斯本身的造型已有隱喻,投影的迷失在於多重寓意無助於整體,而魔獸更是只活在投影裡,於兩者戰鬥重頭戲時以投影動畫表現,敘述交由青少年組合唱,然在戲劇高潮之處拉不出更激昂的張力,於是此段落一閃而逝。

對於字幕我也疑惑,是要貼近現代或是輕忽?青少年唱詞中的「蛤?」這個字,是發語詞還是蛤蜊?似乎有些隨意了,而所有角色都以中文譯名顯示,怎麼只有迷宮設計者代達羅斯(Daedalus)直接以Daedalus寫出來,這些小細節微微擾動著。

這齣歌劇體現了現代社會的簡約美感與功能主張,古典神話與我們距離遙遠,但時代變遷,人性依舊追求崇高,歌頌勇敢,超越,與為他人犧牲的精神。《迷宮魔獸》將時空解開,意圖融合古今,雖各組人馬界線分明,但最後隊形終於融合一起,依然有著感人的力量,可惜在意象經營上,試圖埋入更深沈的線索,呈現緩緩流洩的詩意,但是在激越的劇情間似被阻斷了,反明顯了隔閡以及差異,終究無法順暢相合。

註釋

1.出自台中國家歌劇院臉書介紹文字。

2.為連結此劇設定,「老大人」請以台語發音。

3.「導演黎煥雄談《迷宮魔獸》」影片連結:https://www.youtube.com/watch?v=1mlrM-JvzAY。

《迷宮魔獸》

演出|黎煥雄導演,法蘭切斯可.柯爾悌 (Francesco Corti)指揮,國立臺灣交響樂團 (NTSO)
時間|2016/10/28 19:30
地點|台中國家歌劇院大劇院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導演究竟要融入那些台灣本地色彩,或者要如何突顯台灣現今的社會問題?方言、拜拜等生活語彙的加入,只是些表面的意象,未能體會與現今台灣社會或是文化的連結。(武文堯)
11月
04
2016
在理查.史特勞斯的歌劇《玫瑰騎士》中,我們看到了國家交響樂團和台灣歌手一路走來的歷史足跡。從觀眾現場的反應可知,台灣的聲樂發展已足以撐起一片天,此刻起我們不須再憂心哪裡的月亮圓不圓,因為我們和世界看著的是同一個月亮。希望不需要再等一個十幾年,就可以看到完全由台灣歌手詮釋的《玫瑰騎士》。
7月
26
2024
值得一提的是,陳含章在安可曲“Days of Wines and Roses”中嘗試演奏了幾段不常見的大跨步(stride)的樂曲。在演出結束之後,我笑著跟她說,上一回聽stride風格的現場演奏已經是1990年代的事情了!那時候爵士歌手黛安娜.克瑞兒(Diana Krall)來臺北演出,就曾經演過這種走紅於1930年代的老派鋼琴音樂。
7月
21
2024
整體來看,今年的《玫瑰騎士》和過往幾年相比,卡在一個尷尬的位置:它有著編導的介入,因此不能和單純的音樂會形式(opera in concert)相比;然而作為半舞台歌劇(semi-stage),它缺乏導演的個人觀點或美學統合,也無形式上的鋪排呈現,一切平穩保守,毫無冒險,是又一次的「歌劇音樂會」,散發著定期音樂會般的秩序與例行公事之感。
7月
20
2024
擔任演出的台北室內合唱團,雖然並非職業,但所呈現的音準、和聲皆相當完美,中文複雜的咬字,就算投影沒有呈現字幕,聽眾也能清晰理解。指揮鮑恆毅的詮釋也相當乾淨,對於筆者而言甚至有些過度流暢,太過精準,將多數作品詮釋為少了一點冒險精神的安全牌。而透過編曲將李泰祥的歌曲增添另一層詮釋,也是本場音樂會值得一看的特點,相信編曲者接到邀請腦中必會浮現一個難題:最後的成品是要多一點表現自我?或者要忠實地以合唱來表達李泰祥?
7月
10
2024
但在造境與敘境的同時,要思考的不僅只是透過科技媒材觸發觀眾感官經驗這件事。在透過光線、影像、與聲音交錯下的技術設計僅是佈局手段,沈浸式感官的詮釋僅能創造單次性高潮,直觀表象的刺激有其限制性,若能試圖在團體藝術個性展現上多著墨、強化集體特色創造具目的性強的敘事語言、以及深化科技媒材運用的論述,將能成為具代表性的科技藝術團體。
7月
09
2024
歐拉夫森所演奏的《郭德堡變奏曲》,在虔誠的巴哈信仰者,或是追憶黃金年代的樂迷心中,應是個大不敬的存在,與其說是古典音樂二十一世紀的變形,更貼切地說,實為一位當代鋼琴家,先將經典拆解,再精挑細選其中的元素,化為自己舞台上的魔法道具。
6月
26
2024
回到歐拉夫森的《郭德堡》演奏,筆者私以為,問題的核心並不是他的創造力不足,而是面對這個長達80分鐘的巨大曲目,他難以掙脫「作品概念」的框架,導致其才華難以完全發揮。在過去的專輯錄音中,面對較短小的樂曲,他尚能自由不受拘束地把玩戲耍,或是透過曲目安排另覓巧思回到歐拉夫森的《郭德堡》演奏,筆者私以為,問題的核心並不是他的創造力不足,而是面對這個長達80分鐘的巨大曲目,他難以掙脫「作品概念」的框架,導致其才華難以完全發揮。在過去的專輯錄音中,面對較短小的樂曲,他尚能自由不受拘束地把玩戲耍,或是透過曲目安排另覓巧思……
6月
26
2024
這些熟悉的樂曲片段雖平凡,卻抹去了演奏者與聽眾之間的隔閡,使所有人都被音樂家們強大的室內樂磁場所震懾和感染,流露出感動。音樂中,均衡的聲部、規律的節拍以及適度的刺激,即使在身體已經疲憊不堪的情況下,聽到音樂奏響的瞬間依然如同光芒般閃爍,泛音堆疊出豐富的音質,靈魂的聲響以最美妙的方式呈現,這或許是身為音樂家最幸福的時刻。
6月
07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