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老人穿越青春熱血一回-韓國授權音樂劇《Let Me Fly》
4月
12
2024
Let Me Fly(C Musical提供/攝影林育全)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372次瀏覽

文 白斐嵐(2024年度駐站評論人)

親身經歷後,才發現時空穿越並不難。在長輩偶爾認知失調的腦中,就像是一次又一次的時間旅行:不知道這次又是哪個宇宙?那個宇宙裡有沒有(此刻的)我存在著?又或者,是某次一睜開眼,忘記自己是怎麼來到這裡。閉眼前不是還是年輕力壯的小夥子,怎麼瞬間穿越數十年光陰,成為眼前垂垂老矣的樣子?

許多家庭經歷的失能日常,化為C Musical韓國授權音樂劇《Let Me Fly》的奇幻情境。繼《小王子》後,C Musical再度推出同由李大雄(Daewoong Lee)執導、Chanhong Min作曲、 Minhyung Cho編劇暨作詞,並由崔台鎬擔任執行導演的韓版中譯音樂劇,接續韓國卡司於水源劇場演出共22場。故事場景跳接於阿波羅登月計畫啟動的1969年,以及50餘年後的現今。一開場,兩小無猜的少年少女拿著收音機天線,四處尋找訊號,迫切想要收聽登月相關報導。我們從兩人對話/唱中得知:少年懷抱服裝設計夢想,正在等待大城市的設計學院寄來入學通知;少女則做著NASA(美國國家航空暨太空總署)太空夢,期待有一天也能成為太空人,登上月球。

就在錄取通知書從天而降,少年少女欣喜又不捨地互道晚安後,少年忽被天上越來越大的月球撞擊,跌落在地。再次醒來,小鎮房舍依舊,女孩卻已不見,只剩下身邊一名焦急呼喊「老頭子」的奶奶。原來這才不是什麼韓劇常見的穿越情節!而是失智老人越發嚴重的病症,與照顧家屬的無奈日常。韓國音樂劇發展多年,題材選擇也越來日漸多元,近年更有多齣探討高齡議題的作品,比如去年首爾藝術團來台放映的音樂劇電影《如蝶翩翩》,或是由活性界面製作、即將於5-6月登場的中文版《文雄與秀英Beautiful Life》,自然也反映了台韓兩地都深刻感受的社會現象。然而,《Let Me Fly》並未過度著墨社會現實的沉重,反以輕鬆幽默、熱血浪漫的姿態,疊合寫實人生與青春追夢的雙重路線;並藉著「少年返老」的意識穿越,重新尋回對生命的熱忱,正視過往遺憾,並為接近終點、逐漸衰敗的人生旅程加添光亮色彩。


Let Me Fly(C Musical提供/攝影林育全)

劇中由四名演員【1】分飾年輕版與年老版男女主角,就表演而言是一大挑戰。除了少女角色內外年齡始終吻合,另三名演員不時得切換於老年、少年的內在心境與外在姿態之間。有時甚至心境是記憶中的青春少年,行動卻得是老者姿態。其中又以大甜飾演的奶奶最為困難(也精采)。妝容雖難以彌補實際上的年齡差距,近看也略顯不自然(題外話是故事設定的七旬老人,實際上似乎也不該像劇中呈現的這麼老?此部分確實令人出戲),然演員依然恰如其分地傳達出照顧者面對老伴失憶的擔心焦慮、跟著老伴重回舊日的遺憾內疚、不得不的豁達、不經意流露的自憐等複雜情緒,更時不時顯露少女般的慧黠,參雜生命歷練後的成熟智慧,細膩刻畫舞台少見的長者(特別是女性)形象。

《Let Me Fly》的音樂風格,則帶觀眾回到追月時期美國歌舞劇、歌舞電影的歡快情境,不時穿插抒情旋律作為內在抒發,調性契合此劇深刻真摯、但不過度沉重的劇本設定。此外,在音樂的強勢引導下,某些段落不免也導向更風格化的身體表現方式,比如在追逐場景中搭配樂曲行進間的間歇休止符,呈現卡通般的停頓畫面,或跟著音樂拍點做動作(類似戲曲鑼鼓點的概念),皆讓人感受此劇如何通盤思考音樂劇場「演、樂、舞」之間關聯。同時,切換於兩個時代/年紀的寫實角色表演,結合音樂主導的風格化身體表現,自然也對演員帶來更大挑戰。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Let Me Fly》劇中的女性角色設定。一覺醒來回返少年時期的老頭子,遺忘了夢想失落後的五十餘年歲月;而身旁與其相伴的奶奶,雖然並無意識錯亂,卻同樣產生「遺忘」──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忘記少女時期得以懷抱夢想的自己。以「沉浸太空科學夢、擅長修理電器(收音機)」作為女主角設定,的確打破了某種根深柢固的性別刻板(特別是在1969年代,畢竟一直要到1983年美國才有了第一位女性太空人)【2】。然而,少女原先是要跟著少年去大城市追夢,卻因為父親突發意外,必須留在家鄉照顧。這也點出大部分女性的現實處境,常是被迫擔下家庭照顧者身分而放棄夢想。同樣的性別分工,更在「奶奶照顧失智老伴」的老年組合再次顯現,也呼應了此劇在社會寫實與熱血夢想之間建立平衡的企圖。

主角「穿越」至過去的時間點──接到入學通知,準備出發尋夢前夕──的確別有用意。在劇情後半段,觀眾得知少年為了陪伴要照顧父親的少女,而自願放棄夢想,與其相守原地。《Let Me Fly》並未選擇以宿命論角度控訴命運不公,反而積極訴諸人類自由意志。無論是恢復記憶的老頭子高喊「這是我的選擇」,或如奶奶選擇放手讓老伴意識留在「最快樂的那段日子」。我們或許可以簡單以「通俗音樂劇就是要積極樂觀的美好結局」來解釋,但這不也提供了另一種跳脫宿命、直面疾病的勇氣?


注解

1、我所看的場次為鍾琪、李梓揚飾演年輕版,大甜、鍾政均飾演年老版。

2、俄羅斯第一名女性太空人則早了二十年,不過中間的確出現長段空白。

《Let Me Fly》

演出|C Musical
時間|2024/03/29 19:30
地點|水源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或許,正如導演徐堰鈴說的,「這齣劇用幽默與溫柔,道出台灣原民日常生活困境」,而劇中吐露的一段心聲幾乎可視為劇作要旨,「原住民的問題,你不用笑話的方式講,平地人不會聽」,這就不難理解整齣戲劇運用華語干預、擬仿的方式,形成某種型態的殖民學舌(colonial mimicry),用來迫使主流社會正視弱勢族裔的手段。
4月
25
2024
「眷村」在導演手中,不僅僅呈現了往往被理解為封閉的一面,這個看似封閉的限制卻反向成為導演手中創造劇場經驗的元素,有效地將現實轉為美學,成為當晚演出最令人眼睛一亮的表現,頗有前衛劇場的能量,也是近些年看到劇場創作者中,最紮實且絲毫無法遮掩對劇場形式的才華與熱愛的新銳導演。
4月
22
2024
整體而論,《台北大空襲》的表演與音樂,導演的場面調度與節奏掌握,都有不錯的表現,作品的娛樂性,在觀眾的熱烈反應中得到印證,也再次確認音樂劇在本地表演藝術領域中的優勢與潛力。只是,如果創作者的目的是邀請觀眾,重回歷史現場,親身感受個人在空襲期間的生存困境與意識掙扎,我以為還有努力空間。
4月
22
2024
即便創作者很明白地點名熱戰的軍工複合體、操弄代理人戰爭的幕後黑手等,當我們面對霸權,就一股熱地迎合與慾望的積極投射。若我們像悲劇人物般拿不到自身的主導權,那「反戰」到底要向誰提出呼聲,又有誰又會聽見反對的訴求?
4月
16
2024
《裂縫 — 斷面記憶》難能可貴在此刻提出一個戰爭的想像空間,一個詩人對戰爭文本的閱讀與重新組裝,具象化為聲與光、人與詩、風與土地的行動劇場,從城市邊緣發出薄刃之光。
4月
16
2024
由於沒有衝破這層不對稱性的意志,一種作為「帝國好學生」的、被殖民者以壓抑自己為榮的奇怪感傷,瀰漫在四個晚上。最終凝結成洪廣冀導讀鹿野忠雄的結語:只有帝國的基礎設施,才能讓科學家產生大尺度的見解。或許這話另有深意,但聽起來實在很接近「帝國除了殖民侵略之外,還是留下了一些學術貢獻」。這種鄉愿的態度,在前身為台北帝大的台大校園裡,尤其是在前身為南進基地、對於帝國主義有很強的依賴性、對於「次帝國」有強烈慾望的台灣,是很糟糕的。
4月
15
2024
戲中也大量使用身體的元素來表達情感和意境。比起一般的戲劇用台詞來推進劇情,導演嘗試加入了不同的手法來幻化具體的事實。像是當兄弟中的哥哥為了自己所處的陣營游擊隊著想,開槍射殺敵對勢力政府軍的軍官時,呈現死亡的方式是幽魂將紅色的顏料塗抹在軍官臉上
4月
15
2024
因此,當代的身體自然也難以期待透過招魂式的吟唱、紅布與黑色塑膠袋套頭的儀式運動,設法以某種傳承的感召,將身體讓渡給20年代的新劇運動,以作為當代障礙的啟蒙解答。因此,黑色青年們始終保持著的這種難以回應歷史的身體狀態,既非作為歷史的乩身以傾聽神諭,亦非將僵直的歷史截斷重新做人。
4月
11
2024
劇作前後,笙演奏家宮田真弓,始於自然聲中出現橫過三途川,終於渡過三途川後與謝幕無縫接軌。無聲無色,不知不覺,走進去,走出來。生命與死亡的界線,可能並沒有我們想像中那麼分明。
4月
09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