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又升(專案評論人)
這次的表演仍然由多個經典段子組成,將它們串連起來的,則是笑林豪傑基於團隊發展困境而來的創意。
一開始我們就看到,明明要排練,團員們卻一一推託,不是沒有把台詞練好,就是乾脆把焦點轉移到團隊轉型的問題上,彼此之間的鬥嘴由此展開(這些當然都是安排好的戲劇內容)。首先,是由急性子、慢郎中和貪小便宜之人所構成的《日遭三險》,這個單口相聲講的是衙門新上任的官員如何斷案立威。接著則是對口相聲《同仁堂》,我們隨著快板走訪打鐵舖和豆腐房等,台上二人從押韻與否開始爭論。
繞著繞著,黃孝和王瑀談論起政黨籌組,以利團隊轉型。由於民意代表不只為民喉舌,還需「身強體健」(意味著在議場打架的各種肢體動作),笑林豪傑引入了功夫滿滿的《論拳》。這段貫口經典的主軸由王瑀擔當,各式拳腳功夫一一托出,一氣呵成,好不過癮!儘管我們可以藉由女性在相聲傳統中地位之不彰來反顯王瑀的努力,但時至今日,或許忽略性別差異才是對一個演員功底的尊重。
此後,團隊轉型話題依舊,既然籌組政黨不好,那改開廣告公司唄!於是我們聽到改編自《升棺發財》的段子。這段數來寶快板跟《同仁堂》有些相似,都涉及不少店鋪類型,畢竟數來寶本身即與經商有些淵源。歷來不少改編都會加上不同店鋪(不管是切麵鋪還是電影院),這次笑林豪傑另外選擇了速/素食店,我們也就沒有聽到那著名的「一頭大,一頭小」。
整場表演以一段發生在豪宅古堡內的喜劇作結,黃孝、陳杰、王瑀和陳宥恩紛紛上場,又是外星人又是監視器和顯微鏡的,看著陳杰總是為了獲得女星的通訊軟體帳號而屢屢被收買,觀眾樂此不疲。
笑林狂記 不可一世的傢伙們(笑林豪傑提供/攝影許舒晴)
走出紅樓,儘管心滿意足,卻隱約感到諸位豪傑的焦慮,特別是在相聲發展上;以團隊的困境來串起各段相聲的方式,想必其來有自。沒料到,晚間翻開團隊臉書,見到黃笑的自白,恰好與「傳統相聲已經瀕臨隱遁大眾視野的無力」有關。
古典藝術在當代社會的持存,幾乎都會面臨如何創新的問題,從西方的古典音樂到台灣的歌仔戲皆然。在相聲方面,創新或有三種可能:第一,老段復演,僅在串場部分創新;第二,老段改編,著名的哏和經典包袱只有小幅變動;第三,也是最少見的,即新創腳本,設法再造新經典。前兩者很常見,當前許多演出也已如此,而後者卻似乎因為頗吃中文根底、編演能力和說話及演說技巧(包括「說學逗唱」等功夫)而相當少見,就先不說此類一出,究竟還算不算相聲、是否要面臨許多批評。
傳統文本原是通過時間和諸般演化的殘酷考驗而保存下來的,因此真正的創新(假設就是上述第三種)所依靠的,絕不只有創作者一方的能力,還包括社會關係或客觀時局的改變,以及我們能否將新創作品巧妙安插進這些改變中的特殊際遇。仔細想來,這是一種主客關係的耦合,個人嘔心瀝血之餘,依然可遇不可求;甚至就算發生了,也沒有多少人能夠即刻發現。
雖然如此,在歷史的低潮期,仍有許多事情值得奮力一搏,哪怕相當微小。好比在這次演出中,開場將近二十分鐘的時間,演員的麥克風是有問題的,這讓耳包如我異常焦慮。此外,我也不認為就文宣的平面設計來看,團隊的美編達到風格一致的水平。這些當然都不是相聲乃至說唱藝術的本質,但它們仍然重要,尤其說唱又是一門表演藝術,而表演追問的最終就是「如何將方方面面妥善示人」。天道酬勤,創新從來不橫空出世,恐怕正是發端自無關痛癢的小細節。
《笑林狂記~不可一世的傢伙們》
演出|笑林豪傑
時間|2021/11/13 14:30
地點|西門紅樓二樓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