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雨禾苗潤,何愁不廣收?《百花公主》
11月
21
2012
百花公主(國光劇團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329次瀏覽
劉美芳

天空恣意飛灑雨絲的初冬午後,國光劇團極富誠意地以「公主復仇」為名,重新端出與七月團慶同等規格的大菜《百花公主》。飾演公主的黃宇琳當時因急病不克上台,讓劇團面臨了成立十七年來首次不得不開天窗換戲的尷尬;調養後的年輕新秀更必須藉此戲在舞台上拿出實力,證明自己真有本事端得起祖師爺賞的這碗飯!

《百花公主》雖是成形於1950、60年代彼岸的「新編戲」,今日看來也還是齣經典的「傳統戲」;沒有過多的現代劇場意識,反能成就戲曲純粹唱做之美。此次修編的本子從〈賜宴〉開始,捨棄了海俊受命敵國君王前來安西國當內奸的枝節,讓他先以捨身中箭解救公主的正面形象出現,再藉由巴蘭公層層逼問浮現其不軌意圖。飾演海俊的溫宇航從一上場,眼神便極有戲,幾次暗藏鬼胎的抬眉溜眼,不著一字已盡訴心懷;在表演尺度上仍能有所節制,不至於過火,有損一國駙馬應有的風範。

〈賜宴〉後以〈練劍〉短場凸顯百花公主武藝高深的形象,換場時音樂由雄渾軍樂急轉為柔媚抒情曲風,點染百花縱使韜略精深,能「掃群寇、逞豪英」,終究還是企盼「月色明、映照女兒心」。正是這點寂寞芳心,令其墜入海俊「美男計」籠牢:先有「贈劍」私許芳心,再有「點將」徇私害公,竟致害了君父性命,陷國於危亡之境。

〈贈劍〉一折迄今仍常搬演,雌雄寶劍各持一股,以為定情之證,期盼對方「功成日憑配劍琴瑟來調」。孰料本欲仰望倚靠終身的不但不是「良(好)人」,更是敵國間諜、殺父仇人,「雌雄劍結下了生死孽緣」。公主出征迎敵,初始還能以漂亮的靠旗打出手瀟灑作戰;乍聞城池失守警訊,心中依然記掛著留守的海俊勢孤力單。及至老王被害消息傳來,以一連串的屁股坐子、轉身下腰、啣翎臥魚、僵屍倒地身段,表現強烈的情感衝擊。遭此大變的公主泣赴皇陵,一身縞素,劈叉、鷂子翻身、跪步、蹉步都成了小兒科,連耍甩髮都用上了。諸多高難度的動作安排展現了演員紮實的武功根柢;觀眾看得目不暇給,掌聲也給得毫不吝惜。但就戲論戲,公主譴責自己是造成國破家亡的罪人時,明明已是「心膽俱裂、天旋地轉」,竟然還有心思秀出拋槍美技博取喝采。純然的炫異爭奇,無法結合人物當下心緒,反成敗筆。或如〈復仇〉一場,情感激憤的公主與海俊對戰途中,兩人竟特地下場將手中的長槍、長刀換成了雌雄寶劍,再以慢動作身段舞出雙劍糾纏。刻意的設計,所謂何來?若欲用以回顧當初月夜定情,燈光氛圍該有所變化;若為表現公主的愛戀不捨,雙方就不該繼續戰鬥。突如其來的意識流手法,讓觀眾如墜五里霧中,難以理解。

《百花公主》這戲著實不易為,不只是花衫和刀馬旦的戲,也是花臉、小生和旦角為主的戲。除了百花公主、海俊,侍女江花佑與忠心耿耿的巴蘭公戲份也不輕,加上雙方交戰兵馬,滿台翻飛廝打,熱鬧滾滾。武戲看得固然過癮,然而「無曲不成戲」,劇中雖亦有多處唱段,但或許演員已耗費太多氣力在功夫展現上,沒能留有太多餘裕著墨於行腔轉韻細節,終有不夠潤澤飽滿之憾。而歷經九個月整修的新舞臺,前四排觀眾席的地面還是一樣的「平坦」,筆者有幸落座在第四排(誰教票券早在演出前一個半月便已完售),只得伸長頸項辛苦看戲。幸喜舞台上繁花麗錦,年輕氣足,美不勝收,付出脖頸痠疼的代價也只能甘之若素了。

《百花公主》

演出|國光劇團
時間|2012/11/18 14:30
地點|台北市新舞臺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除此之外,《劈棺驚夢》本質上也有「頭重腳輕」的問題。京崑的演法,大致上切成前半思春、重逢、假死,後半試妻、劈棺、自刎,且融入紙紮人的演出,強化驚悚氛圍。但《劈棺驚夢》將群戲與多數看點集中於上半場,下半場則留予主演進行內心敘事,無論是視覺畫面或情節調度,都有明確的不均衡感。
7月
26
2024
本齣戲看似按演義故事時間軸啟幕,卻無過多三國人物出場,一些重要事件,甚至是赤壁之戰,都僅用荀彧唱段或幕後合唱轉場,虛寫歷史,去脈絡化明顯。如此濃縮主題核心,觀眾視域下的時空感會稍顯模糊,也較無法先入為主。對此,編劇在唱詞上大量打破傳統歌仔戲七字正格,擴大情感空間,潛入角色幽微,跳脫傳統三國戲框架,卻也成功襯托出曹操得意與懷疑自身之對比。
7月
25
2024
劇作原型《徐庶下山》出自外台民戲劇碼。搬進室內劇場後,選擇將演義故事轉換為武俠類型。武俠風格釋出較為寬闊的抒懷空間,民弱官強的亂世無奈、剷奸除惡的情義雙股糾纏,武俠本身混合感官刺激及抒情浪漫,淡化了演義戲碼的歷史色彩,趨近大眾娛樂形式。
7月
24
2024
劇團準確地將有限資源投注在最關鍵的人才培育,而非華麗服裝、炫目特效或龐大道具。舞台設計雖無絢麗變景,卻見巧妙心思。小型劇場拉近了觀演距離,簡單的順敘法則降低了理解故事的門檻,發揮古冊戲適合全家共賞的優勢。相對於一些僅演一次便難以為繼的巨型演出,深耕這樣的中小型製作,當更能健全歌仔戲的生態。
7月
16
2024
歌仔戲是流動的,素無定相;由展演場所和劇團風格共同形塑作品樣貌。這齣《打金枝》款款展示歌、舞、樂一體的古典形式;即使如此,當代非暴力觀點可以成為古路戲和解的下台階,古路陳套歡快逆轉後,沾染胡撇氣息,不見胡亂。為何一秒轉中文的無厘頭橋段可以全無違和?語言切換的合理性,承載著時空及意念盤根錯節構成的文化混雜實景。
7月
15
2024
《巧縣官》在節目宣傳上標舉的是一齣「詼諧喜劇」,於現代高壓的工作環境下,若能在週末輕鬆時刻進入劇院觀賞一場高水準的表演,絕對是紓壓娛樂的最佳選擇,也是引領觀眾接觸京劇表演藝術的入門佳作。
7月
12
2024
當然,《凱撒大帝》依然有當代傳奇劇場多年來的戲曲與聲樂、歌劇等表演形式結合的部分。吳興國演出賈修斯、凱撒、安東尼,各自使用了老生(末)、淨、武生、丑的行當,以聲腔與表演技巧詮釋三個角色,恰如其分,也維持《李爾在此》、《蛻變》的角色聲腔多重變化的設計。
7月
09
2024
從歌仔戲連結到西方劇本、德國文學、波蘭電影導演或法國文學批評,《兩生花劫》的故事起於江南恩怨,卻在台灣釋放和解。我們當然可以從《兩生花劫》關注且重探本土戲劇的本質,但也不妨將它置於世界文學的脈絡下思考。傳統必須走向世界,而傳統也永遠在當代重生
7月
03
2024
或許老戲新編不若以往跨文化的豫莎劇、取材本土小說系列、或實驗性質系列等劇目的開創與新意,現今的傳承與復刻路線讓豫劇團近幾年的劇目走向較為保守,但在經典劇目不斷重演的過程中,新一代的觀眾看見豫劇團在演員與劇目傳承中的成果亦是打磨功夫的必經過程。
7月
03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