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1/24 19:30
地點:台北市華山1914創意文化園區 四連棟
文字 徐開塵
驫舞劇場接連三週在華山倉庫空間完整呈現環境劇場新作《繼承者》,表面上是在玩「空間」,實際上是在空間裡玩「時間」。整個創作概念是由自我出發的溯源動作,去追索「今日之我,從何而來?」並由本我對應他人,由個人對照群體,意圖透過內外呼應的形式,進而檢視群我關係,同時在集體性中尋找個別性的差異。
第一週《繼承者Ⅰ》著重以形式切入主題,是打開天窗說亮話式的分享舞者的故事和心情,以熱鬧繁複的表現手法,與觀眾交心,也凸顯當下生存環境與自我角色的對照(見筆者聚散交錯的時間之流《繼承者Ⅰ》一文,於此不再重述)。演出進入第二週《繼承者Ⅱ》和第三週《繼承者Ⅲ》,則有如自喧鬧的市集,潛入心靈洞穴,幽微、暗沉、明亮、清朗的起伏和變化,宛如人生際遇、心境轉折,時間的記憶,亦是生命的履痕。
《繼承者Ⅱ》擺明了是引領觀眾探入內心密境般──整個場域燈光昏暗,紙牆拆解後的成堆報紙,重組綑綁,不規則地散置表演空間裡,成為觀眾的座椅,也將之前遊走式的自由觀看,拉回固定的視角。舞者化身夜行人,在幾乎全場暗黑的空間裡,不經意地自各角落現身,微光中,舞動肢體,忽然顯影,忽而消失,孤獨的身體與光影共舞,或雙人短暫的即興互動,像生命中不可預期的邂逅。沈緩陰鬱的氣氛籠罩全場,唯有蔡宛璇設計的白色保麗龍柱狀體及箱型裝置,像是心靈深處的光源,明滅有時。六、七十分鐘的演出,許多獨舞的片段如舞者的喃喃自語,星星點點卻未能串成可供閱讀的篇章,這密境之旅欲傳達什麼訊息?與主題的關聯何在?令人難以掌握。
到了《繼承者Ⅲ》,紙椅被排成一個大圓,更清楚地規範了表演者和觀賞者的對位關係。六個透明的充氣白球,是巨大發光體,幾張摺疊椅倒吊樑柱上,毫不張揚,整個空間裝置更為簡潔。十位舞者(加入了前兩周未上場的蘇威嘉)各自坐於柱前,環音響起,氣球緩緩上升,是希望的象徵?(其實沒有足夠高度讓氣球升空,只是動作表示。)
對於「集體性與個別性」的探討,在第三週的演出中更加清楚。一舞者率先起身繞圈行走,其他人陸續加入,如軍中操練,整齊的步代由急而緩,隨後舞者相繼抽離隊伍,漸漸散去,展開分組動作的模仿和對應,以尋找自身與空間的平衡,或是舞者之間的對話語彙。包括後來出現一字排開,以柱子為軸心繞圈而行,再一一轉身離散,以及周書毅為首整軍收隊式的設計,都刻意在群體共舞時,仍有 那唯一獨行的身影展現無可忽視的能量,真是有趣的對照記。
同為關鍵的三元素──舞蹈肢體、聲音創作和裝置藝術,於創作思考上的角色和比重,影響了作品呈現的樣貌。身體作為生命記憶的載體,《繼承者》藉著演出者的回顧過往及舞在當下,讓身體的印記再現,並重新書寫。驫舞劇場這次一改過去彰顯動能和技巧,而以收束內斂的表達為主,其中來自以色列的舞者Shai Tamir身體的質地及情感的細膩變化,特別搶眼。但就整體來看,這次強調即興的演出,由於舞者間默契略顯不足,因而削減了互動時可能迸發的火花。
而第一週低調的聲音演出,在後兩週取代主導地位,風聲、浪潮、蟲鳴、鳥叫,啟動引擎的機械噪音,空襲警報聲響,乃至現場木板的共振,時強時弱,由小放大,包覆整個空間,也幾乎吞沒舞者。空間裝置則是以減法進行,從鋪天蓋地,到零星點綴,與主題交疊的訊息,也由強轉弱。這三角關係之間的呼應與轉折,有時清晰,有時隱晦,顯現創作團隊對如此大空間大作品的掌握,仍待琢磨。
向來喜歡命題作文的驫舞劇場,在成軍七載時,藉這次大製作當作回顧與省思的功課,是年近/過三十的舞團成員真誠面對自我之必要,也是紛亂時代安頓身心之必要。儘管在空間運用和主題詮釋上還是有未盡理想之處,但他們挑戰自我的勇氣,仍值得肯定。誠如《繼承者》的創作目的,經歷了這個過程,驫舞劇場的續航力,依然被期待。
《繼承者Ⅱ》
演出|驫舞劇場
時間|2011/11/17 19:30
地點|台北市華山1914創意文化園區 四連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