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喀喀的聲響啟動,單一冷冽的白光打下,漸明的視線中只見偌大的戲劇院舞台上,僅有如無盡「長路」不斷迴旋直徑長九米的巨大旋轉舞台,緩慢、穩定的轉著,演出由此揭開了序幕。整場舞作像極了凝結片刻、片段的音樂盒,舞者或癱倒或行走或奔跑,無論是再日常不過的動作或是日常倒影般的姿態,幾次由幾乎不見底的旋轉舞台轉現、消逝;宛若一部立體可視的老舊黑白電影,一點一滴地的將觀者吸入不盡相同卻周而復始、沒有停歇的音樂【1】,以及時間與身體姿態所構築的世界之中。
旋轉舞台被用於象徵流動的時間,整場演出卻如同固結了某一幻象時刻的巨型裝置,旋轉舞台一圈兩圈的流過,由舞者癱倒的身體出現作為起始,緩慢地起身、步行,多餘的「身」外之物一件件落下,最後再被一件件穿回身上。現身、消失、再現的身軀,在旋轉舞台的速度、旋轉機制與純粹白光明暗調節的變化中,不同運動姿態的舞者重遇在舞台之上,或快或慢,有對應、有相斥,儘管身體與時間的變化流逝,同時發生在舞台與現實的狀態之中,舞者的每個動作看似異於常態卻又呼應著似曾相似的身體記憶,舞者的動態時刻閃現也僅存於舞台之上,跟著每一次的演出,出現、停留、消失。如果時間擁有一具身體,他將為我們展現出怎樣的面貌?立於旋轉舞台之上的舞者,說是表現了時間之中不同人們的姿態,卻也似舞者的身體在此成為了召喚時間的身體,為我們展現了時間的行進、暫停與碰撞。
整齣舞作幾乎不太偏離由九米直徑旋轉舞台所圈圍而出的空間,看似舞與舞的空間被縮限在這九米直徑之中,然機關的登場,裝置與身體的空間被延伸展開,裝置與軀體合而為一,是舞者的助力也是舞者試圖掙脫逃離的阻力;連結兩舞者的繩索,將二變為一,兩位舞者藉由相連之繩索,拉扯、抵抗、對峙;而另一邊傾斜懸吊的繩索,改變了舞者運動的角度,同時挑戰也顛覆了我們對於運動空間的認知;在舞作最後,一顆顆光滑碩大的氣球轉現,一瞬間改變了整個空間的敘事與存在狀態,所有的一切恍若被帶到了靜謐無垠的宇宙,手持兒童衣裳與紅色氣球的舞者,憑藉著兒童的姿態出現,打破了原有的黑白畫面。一件件裝置如同放大縮小的道具,身體藉此延伸、收縮,在鏡框式的舞台上意圖呈顯三百六十度的演出,平面的空間也經由各個角度被拓展開來,身體藉由一個個的道具嵌入在這巨大的裝置之中,裝置與身體、空間與舞者合而為一。
《長路》是一場充滿象徵意涵的演出,然我們可以看到的不只是敘事的身體,不只是舞者與舞者的共舞,同時也是一場舞者與時間、與舞台空間、與裝置的,有機與無機的共舞,簡約而純粹的裝置和燈光以及不多餘的肢體動態 ,黃翊工作室+再度為我們展現了單純卻充滿力量的舞台。
註釋
1、舞作中僅重複撥放不同版本的拉威爾(Maurice Ravel,1875-1937)鋼琴獨奏曲《悼念公主的帕凡舞曲》(Pavane pour une infante défunte,M.19)於不同段落作為配樂。
《長路》
演出|黃翊工作室+
時間|2019/2/17 14:30
地點|國家戲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