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哀痛只有一種出口?《逝‧父師-希矣切》
8月
05
2014
逝‧父師-希矣切(許邦妮 攝,國光劇團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290次瀏覽
郝妮爾(東華大學華文系創作組)

師徒之間,如父如子的親密情感,以在劇場作戲的概念之下發展延伸;這個苦撐咬牙用力作夢的時代,有許多「老瘋子」被人癡笑了一輩子,日日活得酩酊大醉,一等上了舞台思想便清明雪亮,他們把自己一生的功夫丟給年輕的「小瘋子」。在任何一塊土地上都會有人笑作戲的是群傻子,可是無論走到哪裡都不能沒有這群傻子。比起「繼承」二字,學戲過程中的師徒關係,更像是一個樹苗的長成,老師傅鑽進了土裡,盤根錯節,形成固若磐石地基底,年輕的一輩用力地冒出頭來,一代接著一代,是要長成大樹的!而彼此之間全脫不了關係,這樣的關係似乎又更親乎血緣手足。也因此逢迎生離死別之刻,更添許多複雜的情感。

然而,這是整齣戲的核心,也是問題所在。我以為這樣濃密且複雜的關係,應該會有更不一樣的呈現方式。不過整齣戲我看到最濃烈的情感,也僅只於哭泣:暗暗哽咽、偷偷啜泣、靜靜流淚、嚎啕大哭……我不禁納悶為什麼「必須得哭」?我想起人在真正傷心之時先湧上心頭的並非眼淚,而是一股無以名狀的情感,然而這股無以名狀的情感,不才正式只有藝術能駕馭的嗎?畢竟哀傷、苦痛人皆有之,但如何轉化、表現,而非一個勁地往外發射,急急切切的傳達出哀戚之情,就是該下功夫之處。若非如此,感動之處當然還是能感動人,不過那僅只於浮在水面上的──因為聽見有人哭而喚起自己悲傷的情緒,因而想起自己的生命經驗,並非是抓住了劇情所傳達的意念。說得文雅一點,《詩經》的毛詩序中有一段話:「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發言為詩。情動於中而形於言,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詠歌之;詠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戲劇的魅力不就是這在於一層又一層的無法被滿足,因而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耶?簡單來講,《逝‧父師-希矣切》不能說是一齣不好看的戲,不過實在太不「詩意」,太直白,太清楚。若把許多東西看得太清楚,第一個打入心中的感覺並非哀傷,而是浮誇、殘忍,而且耽溺,於是稀釋掉悲愁的情緒了。

當然,本齣戲還是有許多令人驚艷之處。結合了戲曲的唱詞,融合進現代劇場演出,演員黃宇琳的每個動作與唱腔都讓我心醉神迷。坦白說我聽得一知半解,不過仍然覺得美得不得了,彷彿穿越了古今,一次唱出了自古而來所有別離的惆悵,優雅而不自溺。但可惜的也在這裡,一齣戲中,演員彼此間的戲劇能量差異甚大,我才剛剛一頭栽進這如泣如訴的歌聲裡頭,就一腳被另外一個突兀的台詞打飛。配角演員的大動作做得的確精彩,武生漂亮的踢腿、練功姿勢確實好看,不過未免太不拘小節,忽略許多細節的經營,在「撿拾地上物品」或者「深手指向遠方」等等動作都像個初次登台的演員,不精準,不紮實。

九十分鐘的戲中,埋了很多編劇自身擁有的情感記憶,不過仍然沒有做到去蕪存菁,劇中其實有許多「多餘」的橋段。在不明白劇中人想法之前,很難有所領悟,然而給的這些劇情符碼,既不是隱喻也不是暗示,而是確實曾經發生過在主角身上的生命經驗,卻無法在觀眾身上發揮作用。這點十分可惜。當然,我並非本戲「知音」,的確可以一句「我什麼都不懂」來帶過。不過我仍深信,一齣能留下名字的戲,是不需解釋,也能鑽入我的身體裡。否則最後留下的,只是成堆的疑惑。

《逝‧父師-希矣切》

演出|栢優座
時間|2014/08/02 14:30
地點|國光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她在劇末說出:「我嘛有我家己的名字」,這不只是她的人生宣言,更是確立語言和文化的主體性——她拒絕被語言框定,不再只是某人的誰,而是要用「自己的語言」說「自己的歷史」。
12月
23
2025
三線並行的設計,欲並置親情、仕途與個人欲望的張力,在角色表現影響作品焦點的情況下,王氏所在的張節夫妻線較為突出,使其他兩線相對黯淡。三線敘事失衡,亦暴露出古冊戲「演員中心」的結構特性。
12月
23
2025
《夢紅樓.乾隆與和珅》何嘗不是觀眾們的多寶格?該劇以投影的方式揭開序幕,呈現的是觀眾的視野在櫃架形式的多寶格中,層層深入觀看。
12月
12
2025
在翻新調度之際,是否仍能保有其批判性的力量,成了新版的重點。然而,新版《斷橋》卻似乎任回家的呼喚壓倒一切,傷害過於輕易地得以癒合,歸鄉之旅也隨之閉合為自洽的迴圈。
12月
11
2025
透過大量的留白、身體的投影、東西方音樂的並置,以及觀眾對結局的共同創造,《迷宮戀》成功地將師承文本的情感與當代戲劇的思辨交織在一起,建構一個多層次的迷宮。
12月
09
2025
對於傳統音樂的創新,有些時候關鍵並不在於它被多加了什麼,而在於它被「刪掉」了些什麼。而《迷宮戀》的音樂設計很好地體現了這一點。
12月
09
2025
相較而言,《界牌關傳說》並不像傳統《界牌關》戲齣將重心放在武戲,演員武打功力的訓練上也還有進步空間,而此戲將主軸挪至文戲讓這齣戲有了新的面貌,成為愛情悲劇兼插科打諢的風格。
12月
05
2025
當廟公、歌仔戲小生與許仙都重複「小孩是愛的證明」的浪漫愛語言,以浪漫愛覆蓋孕期勞動的現實,社會結構問題被推向陰影:國家如何規範生育、法律如何形塑身體、父權如何將未來與生育綁定以作為管控的語言。
12月
03
2025
《烏龍院》是戲曲史上被反覆演繹的經典劇目。然而,客家戲版本卻將其從京劇式的倫理悲劇,轉變為一個關於棲居與流離失所的故事,展現語言如何塑造情感,並提供一個重新審視人物慾望與身份的空間。
12月
01
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