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身體」已成為當今戲劇論述的顯學時,遲滯落後的台灣的兒童劇論述,針對演員身體表演的論述仍待開鑿。表演作為一種技藝,演員的責任就不應僅是把角色演出來而已,演員的身體必然也是意義的承載,是審美的對象,創造了被觀看的行動。可惜的是,我們的兒童劇演員,多半忽略技藝的操練,習於把自己框架成取悅兒童的大哥哥、大姐姐,好像只要捏著嗓子說話,比比可愛誇張的動作,裝出一副親切燦爛的笑容,就是對表演有交代了。
在《知識妙妙國》這齣戲中,貫穿全場的靈魂人物--麥克風,戲中許多時候雖然他的b-box技巧蠻純熟,可自由切換擬聲表現,但他的表演除了有上述兒童劇演員的毛病,而且從頭到尾駝背,因此當他在表演b-box時,手勢動作不知是否受身體駝背影響,顯得僵硬不自然。當表演無法使人信服喜歡時,想再從口條上找到可以引發正面評價的表演,可惜還是功虧一簣,尤其是每一次他介紹自己,刻意把「麥」的注音子音ㄇ和和母音ㄞ拆開來念,但一念起「ㄞ」,彆腳的發音,完全破壞了節奏流暢感。我不懂為何要刻意這樣設計角色念台詞的方法,同樣有破綻謬誤的也出現於飾演小老鼠的演員身上,當他把「小」的母音ㄠ念成ㄚ時,看來一點都不有趣。
當然,我們不能單憑演員表演評斷一齣戲好壞,那就回到戲劇元素中的思想來看,這齣戲可以說完全陷在不知所云的泥沼中。開場由人偶星貓帶領幾個小朋友唱唱跳跳一段曲子後,小朋友退場(也沒再出現過) 。星貓儼然是小星星兒童劇團的代言吉祥物,如同水果奶奶與如果兒童劇團畫上等號,肩負說書的功能,放在開場並無疑慮。但接下來的劇情,星貓帶著麥克風念故事咒語,當星貓說念錯咒語會發生很可怕的事,可是麥克風並未念錯,只是念的節奏有點怪,於是掉入知識妙妙國。知識妙妙國若真是可怕的地方,星貓為何放下麥克風不管,讓他獨自跑到知識妙妙國﹖更可議的是,麥克風在知識妙妙國經歷三個事件後,怎能莫名其妙地又回到原來的生活場域,然後星貓出來輕描淡寫地告訴他不是做夢。編導怎麼可以任由情節如此簡化、隨便,連一個完整的結構都無法清楚交代﹖
至於麥克風在知識妙妙國所遭遇的三個事件亦是問題百出,首先他遇到牙齒,牙齒被擬人化,一個吃完東西會刷牙才睡覺,一個不會,導致引發蛀牙蟲覬覦。戲意圖於此傳遞睡前要刷牙以免蛀牙的道理,教育意味很濃厚,思想怎會有問題呢﹖問題就出在「牙齒」,牙齒就算被擬人化成可以說話行動的角色,但刷牙行為,依正常邏輯來說,絕非牙齒可自主,仍必須依繫於人協助才能完成;換句話說,沒有釐清物性本質,一味將東西擬人化就以為可以使東西為所欲為,成人思考不周造就的邏輯不通是反教育的。
第二個事件又更怪異,麥克風遇見了兔子、小老鼠和毛毛蟲,他們各有盤算要利用麥克風,從他身上得到好處,所以假裝是好人欺騙麥克風,直到「阿彌陀老虎」出現指點迷津,才使麥克風脫離險境。這場戲想表達事物不能只看一面的道理,可是再細究,這不應說是「知識」,而是「經驗」, 是經過學習後認知體驗出來的結果,值得注意的是,教育哲學家約翰.杜威(John Dewey)《經驗與教育》曾提醒過我們並非所有的經驗都具有教育意義,如果按照這個事件陳述的理念,我們面對任何人豈不是都要抱持懷疑態度,聽信其一面同時,又要負面揣測其居心﹖再依杜威之說,經驗不是只在人的內心進行,還立基於外在條件,「經驗不會存在於真空中。一個人的經驗之所以形成,除了他自己之外,還有許多來源。經驗往往就由這些泉源的提供滋養而生成。」創作者不察,自我思辨不夠清楚下,把議題方向誤導導錯了。
第三個事件,是有人濫墾山林造成土石流。這裡介紹的知識是土石流如何形成,意喻生態保護的重要。事件本身與道理沒問題,問題在於三個事件的連貫有何關聯﹖抽取掉任何一個事件,對戲的結構都沒有影響,因為結構本質就很鬆散,組織無章法。劇名之妙,妙在哪裡﹖這齣戲無力去解答,說穿了只是創作者的填塞,很不負責任的像一個偷懶的大學生,隨易上網google搜尋到甚麼資料就硬拚亂湊,連基本的自我理解消化都沒做到。
因此,所謂的知識,在這齣戲表現的甚是淺薄,也幾乎早被兒童認知了,似乎無再言說的必要,其意義遂顯得破碎;而這破碎的背後,反映了思想的殘缺,警惕我們成人創作者想為兒童作戲,必須放下成人本位的思考,絕對不能一廂情願硬要給孩子說什麼道理,卻忘了從孩子的角度,讓他們自己去發現為何要進劇場看這齣戲的道理。
《知識妙妙國》
演出|小星星兒童劇團
時間|2016/03/05 14:30
地點|台北市文山親子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