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北市大稻埕戲苑正式營運三週年,風風火火推出週年慶系列演出,身為駐館團隊的「一心歌仔戲劇團」自當承繼重責,擔負開幕首檔聚睛吸焦的任務,製作出為大稻埕量身的新戲《茶の心》。
乍見劇名,便有了然的莞爾。早在十七世紀荷蘭人已發現臺灣有野生茶樹,其後文人筆記屢見加工製作飲用的記載;加上民間多次引進外來品種、改良焙製技術,又有淡水開港之利,大稻埕遂以製茶行銷享譽國際。商業活絡造就地方繁榮,藝術活動娛樂品目多端,更有「戲窟」名銜。在茶史發展要地搬演茶事,有戲有茶,一雙兩美!然而何以要以日文命篇呢?劇作者刻意將時代背景安置在日治時期(1918-1926年),當時負責茶葉推廣的臺灣總督府民政部殖產局,擔心臺灣茶葉外銷走向會損及日本母國的經濟利益,政策性地將烏龍茶出口導向歐洲市場。又因日本商社無力在烏龍茶和包種茶經營上與基礎雄厚的英美洋行與大稻埕茶商抗衡,轉而圖謀紅茶市場。官方為其調查茶樹栽培狀況,選定品種引導茶農栽培,設計多元化的商品發展,種種舉措讓臺灣烏龍茶倍感壓力,市場的消長也明顯反映產業面臨的危機。茶葉競爭的時空因緣,催生了這齣「茶園中理不清放不下的小情小愛」。個人情愛或許與大時代環境無涉,但在政策操弄下,烏龍茶與紅茶的市場攻防,得失成敗已非一己所能成全。
一心雙小生的必然編配已成劇團演出的亮點,卻也是劇作無法閃躲的宿命。編劇以烏龍茶與紅茶爭逐市場的對抗,借喻場上人物情感的糾結。宣傳詞上說的是:「以紅茶奔放馨香、烏龍茶樸拙回甘比喻不同的愛情觀」。勇敢拋捨情思冒險開創新局的是長工明斌,可惜奔放有餘卻不聞其香;保守持成是留洋歸國但長袍不離身的少爺清禾,始終無怨尤的包容成全,歲月也無法烘熨其回韻的甘美。劇中還編派了位冷眼旁觀出入無跡的茶老人,以茶譬擬情感:強調要熱水滾葉,在水氣霧掩中慢慢釋放淡淡情懷;飲熱茶如談情,溫度過高如火燎原,愛重情傷;「喝茶要對時,茶冷全無味」。雖力圖映照衍繹情節,終究難掩蓄意綰合的勉強。尤其首尾兩次上場高歌,只為搭配舞蹈讚詠大稻埕的繁華熱鬧,純為鋪陳而設,斧鑿過深,反傷根本。倒是前往「永樂座」觀賞臺灣人第一部自製電影《誰之過》安排,電影名稱與劇情緊密合拍,縱使上映年份小有差誤(1925年9月上演,稍早於劇中設定年份),完全無損設計巧思。
撇開命題的大稻埕與茶,跳脫依傍雙小生發展情節的設計才是本劇最大的驚喜。劇中所有衝突緣起都來自女主角茶園女工翠芬:兩男愛一女,一是茶行貴公子,一是長工窮奴僕;身分低微的女工愛的雖是長工,卻嫁給了有錢公子;弱勢的長工終能奇蹟致富,回鄉反撲情敵……。超級八點檔催淚苦情戲題材,幸喜劇作者無意復蹈沉痾重重的陳腔窠臼,積極為女性情感自主發聲。雖然翠芬從酒家女轉行當女工再成為茶行老闆娘,過程跳躍迅捷,缺乏任何合理邏輯。但已婚的她重逢人生摯愛,死灰復燃古井生波的激昂之後,是還君明珠的悵然?還是擺落束縛勇敢逐愛?一顆心如何酬報兩個男人的摯愛?不管論情就義如何結局,終究是由翠芬掌握著自己人生的主控權。
帶著「芽尖」一心二葉的細嫩,最宜於製茶;雙小生臺上飆戲,最顯演技功力。可歎限題作文拘囿太多,不易發展,作為對照組的阿字輩的三角感情,調劑效能大過情節需求。舞美與音樂設計的歌仔戲成分雖不濃,時裝造型與大量改編的流行歌曲和爵士樂風,適切營塑了作品的風情趣味,頗具點睛之效!
《茶の心》
演出|一心歌仔戲劇團
時間|2014/02/22 14:30
地點|大稻埕戲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