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齣製作的描述已經夠多,關於台中國家歌劇院,關於作品其中的跨國跨界,於台灣島內以及於外激起的火花等等,在此就專對《魔時尚La Mode》的現場演出談起。
進入場中,視覺迷濛,藍光與煙霧瀰漫,甚且啟動消防警鈴,觀眾坐定後,舞台站立席的觀眾接連入場,台上逐漸生出了數個伏地爬行,以黑布罩住的舞者,除此,台下觀眾並觀看了台上觀眾測度與舞者距離間的猶疑,彼此間觀看與對峙的緊張感,讓觀看的界線更為明顯。開放觀眾可上台,解消觀眾與舞者的距離,甚且有著觸及危險的可能性,聯想到行為藝術家Marina Abramovic(瑪莉娜·阿布拉莫維奇)之思考 :一再以身體與行為測試觀眾,重設觀看界線。如我觀看的場次,有一位觀眾甚且拉開伏地舞者的包裹黑布。開放觀眾上台的概念,已經將觀眾反應,與舞者的對峙都包含了,觀看的界線在演出中不斷流動與調整,自台下觀眾—台上觀眾—舞者—鋼琴家向井山朋子之間迴盪。
台中國家歌劇院設計者伊東豊雄,於此演出中,以舞台設計連結歌劇院設計景致與建築的結構,不同於建築看來柔曲線條實為剛硬建材,舞台上方的螺旋管體之形是白透明紗狀材質裝置,有時向下「生長」,隔絕鋼琴家/舞者與觀眾,時而向上收起,開展舞台空間,寓其如布料罩住人體,將包覆的尺度擴張外,也延伸歌劇院建築改變人的感官感受,具象了人在此具生物態有機體之建築間的穿梭。
出現數個舞者分散錯落伏地緩緩蠕動,電音聲響充滿空間,舞者似電擊般倏地彈動,緊縮痙攣,煙霧逐漸消散,有如祕教儀式,舞者在台上觀眾圍觀之中,如跳動的黑色火種,或如黑色的蛹內那隻即將破開的蝴蝶一般。脫出黑布始站立,舞者皆著膚色胎衣,動靜裡,似活雕塑展示間,穿著白色紙衣的舞者站立在舞台光圈中,與鋼琴各據一方,如音樂盒娃娃緩緩機械旋轉著,拿起剪刀剪開身上的白色紙衣,剪刀的聲響與鋼琴合鳴,將紙衣裁減殆盡後,女舞者趴地,接著舞者以黑布罩頭的下半身「裸」,掙扎著欲將布蛻去,拉扯間兩者對抗著,有如可觸摸的重低音節奏敲擊著耳道,幾乎可以在皮膚上感覺到琴聲與電音聲浪的躍動。除此音樂聲響,另有段落為一女聲說著日文字詞,在字義之外語言與鋼琴互成回聲。旋律非主體,而主要在超越聽覺,圍繞五感之聲響上,電子音樂有如洞穴深處回聲,在岩壁間來回撞擊般,鋼琴同是敲擊如暴烈重壓耳道,或急促尖銳的單音反覆,像是生存慾望自遠古直到與自然隔絕的文明之間,來回穿梭。
舞者在動作裡發出聲,聲響進而與身體造型共同生成,自伏地的非人形生物,一直到站立奔跑發聲,而燈光打出的伸展台穿過拱型舞台裝置,舞者掛著「一片」衣服或口紅等如符號般走出,背後仍「裸」,以一種更顯誇張扭曲的走秀之姿,姿態張狂。舞者形塑著身體屈曲的奇觀,在地的關節分解與顫動,蠕動至站立,陳列開來,重複前進後退之行走,進而快速跳動,彼此糾纏,倒立而上下倒錯,在高音敲擊中,直達逼人出神的結束彼端。
此演出解開表演的舊有模式,解開服裝的概念,《魔時尚La Mode》的冷銳質地,聲響刺激也總和感官,邊界的討論除在「時尚」外,更在現場的觀看界線,賦予此演出在個國家巡迴間,因觀眾不同而形成截然不同的當下演出狀況。台上觀眾的存在與移動,一開始是干擾,在過程中,逐漸自浮動與不和諧,到專注融入而形成整體氛圍,結合成舞台景觀。自舞者與觀眾的穿著,看出對比間的概念,「時尚」轉回各人自身,對於「時尚」的觀看與表演存在於生活每時刻。
只是我在想,如果舞者連膚色胎衣都沒有呢?開放觀眾上台或將更具挑戰。膚色肉胎衣在視覺上許是「無毛」,「無性」,與「減少起伏」的純粹與純潔,也因包覆讓舞動靈活且安全,然若此演出中「真裸」,會是什麼樣的「景觀」?
《魔時尚La Mode》
演出|向井山朋子、伊東豊雄、義大利狂迷現代芭蕾舞團
時間|2016/10/01 19:30
地點|台中國家歌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