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萬華在地劇團,曉劇場的《粘家好日子》,以周紘立《壞狗命》一書為基底,以小見大,從粘家三代的故事,探尋曾經在艋舺活生生跳動的血脈。
以「擺渡」為名,那條橫跨舞台、由黃紙鋪成的長河,是粘家愛恨嗔癡上演之地;演員不上場時,隔著黃河與觀眾相對而立,仿若等待親人召喚,而得以重返人間的亡靈。似乎不欲觀眾清醒地自外於故事,生與死、瘋狂與現實的界限在特意的處理下,變得曖昧而模糊。隨著戲的推展,究竟是粘家人順水流舟來至現世,還是觀眾無意間著了擺渡人的道,晃晃悠悠來到昔日的艋舺粘家?
穿梭跳躍的時空,或許是老阿嬤的夢境,但即便阿嬤在每一個滯留處如同先知般預先警示,也只得到女兒們不以為然的微笑,觀眾在此時取得和劇中人一樣的無力感,這樣苦口婆心的話語,很容易在我們的生命經驗中取得共鳴,只是我們一般不太受教,有些路途,總要自己走過了才知風景如何。
這些情場失意的粘家女性,有如麻油菜籽,在現實的不堪中,我們竟還看到一絲作夢的天真,和孩童般嬌憨的笑。如同坐落在河道一隅的小木馬,或許象徵掙扎求生的粘家人,心中一塊小小的天堂淨域。場上懸掛的畫框閃著霓虹色彩,一方面讓人聯想到艋舺曾經的五光十色、胭脂水粉;一方面映襯著小木馬,竟有某種童趣,或許這個塵世就是粘家人的遊樂場,我們都是某個小孩,在此戲耍而不自覺……
不知是否刻意規避以台語搬演在地故事的理所當然,許多應是台語發音的字詞以國語讀唸,並採取韓劇般誇張口形,造成某種違和感。這種違和感,倒是和粘家女性孜孜矻矻追求幸福,卻又總是錯辨現實的不合時宜產生某種連結,令人無奈一笑。意外的收穫是,在這種語言限制下,一旦突破言語的疏離而直觀角色生命,便有得魚忘荃之感動。劇中亦有頗多逗人發笑之處,
就在觀眾越來越無法肯定,桌上那盤到底是西瓜還是梨子時,故事即告終。篇幅略短,讓人意猶未竟;但轉念一想,粘家的故事要細細講下去,不知伊於胡底?導演似乎選擇重重拿起,輕輕放下;毒品、性、暴力都在劇中一閃而逝,使得此劇雖使用艋舺如此重口味的食材,卻呈現某種詩意的輕盈美感。
或許也是某種不忍道破的嘎然而止吧?如同劇中一幕,小阿姨正等候即將來到的相親對象,驀然一聲電話鈴響,全場靜止,已然瘋狂而話語錯亂的大阿姨接聽了相親對象的電話,可想而知,婚事告吹。對比於追求幸福的強烈渴望,現實的破敗難堪令人難以啟齒,作品似乎不欲進一步挖掘瘡疤,保留粘家女性們眠夢的權利。欲語還休,不由分說,那麼清醒所為何事?不如大阿姨在劇終笑臉迎人的吆喝,大家來吃西瓜(/梨子)吧!
《粘家好日子》
演出|曉劇場
時間|2012/07/07 19:30
地點|台北市萬華糖廍園區藝文倉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