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老五與小泡菜》是齣偽推理劇,藉著被關在同一牢房裡的三位人犯,彼此之間的問答,狀似誘引觀眾去尋思其中一位編劇人犯描述的某公園裡的命案為另一位人犯所為,同時藉編劇人犯之口以「戲中戲」形式再現《楊乃武與小白菜》此一清末命案的部分來龍去脈。但這都只是框架。真正埋伏在劇本文本裡的,毋寧是揭示司法不公、不平等婚配、男男相戀等極具現代意識的潛文本,只是,很可惜的,這個伏流並沒有被凸顯;儘管導演手法上強調翻新,刻意Kuso化,最終仍不免留於表相,無法勾掘更深刻集中的題旨。
編劇李易修的原劇名《胡撇音樂劇:泡菜冤─黑牢啟示錄》,獲得今年台北文學獎舞台劇本優等獎,《楊老五與小泡菜》上演之際,似來不及以此為宣傳重點,但導演(同時也是主要演員)李珞晴緊緊抓住了胡撇仔精神,復貼上Kuso標語,更藉著半丑化的妝扮、視覺符號,讓此劇多少以「搞笑」的可能,吸引了觀眾注意。
全劇的舞台概念、導演手法的確是創新的。華山文創園區烏梅酒廠偌大空間拉出長幅三面式舞台,僅僅只有三名演員(加上三名黑衣撿場),扮演十二個角色。幕與幕之間,負責轉換角色身分的,多半由黑衣人移動牢車、敘事時間停頓、演員換裝等等手法完成。觀眾可以接受這類轉換,表演也饒富趣味,只是,全劇分做三場,各場比重卻不均,每一幕卻又似等分,節奏也一致,長達二個多小時的戲並無明顯高潮,就算觀眾猶記得戲一開始的「推理」引子,進行到一半時,這個初始的線索大概就被拋諸腦後,戲也難免呈現些許滯怠。
三個囚犯,彼此之間似有干連,但推理畢竟不如「戲中戲」明確。全劇的重點仍在重寫《楊乃武與小白菜》一案。編劇一開始就設定現代場景,OS聲音傳出「司法改革」、「廢死聯盟」、「受刑人保護聯盟」簇擁著人犯上場;小白菜被屈打成招後一番告白,揭露她是被賣與「大灌腸」的外籍配偶;疑被毒死的大灌腸與楊老五陰陽對質,才發覺兩人之間頗有曖昧,喜愛「南風」。這些出人意表的「翻案」讓人驚喜,也為表演平添「亂入」的可能。但,這些極隱諱卻又具高度戲劇張力的段落,只在演員話語間輕輕流過,導演處理最多的仍是戲曲表演程式的運用,以及景與景之間如何切換。不處理這些「爆點」,是導演刻意迴避?或解讀上的差異?不得而知,只是,這一齣「老戲新編」如果只在創造結構上的新異觀點,而未能深入玩味其箇中伏筆,對筆者而言實是遺憾。
如果正面看待表演、導演上的創新,對元和劇子這個新成立的劇團,仍應給予大大掌聲,不論國台語、歌仔調與POP、多重角色,彼此之間的轉換都極賣力,給了觀眾極豐富的觀賞趣味。但舞台設計,或說演出場地的選擇,則或有商榷餘地。雖說三面舞台,但表演多數仍以鏡框式單面為主,過大的舞台使得場景、角色轉換時必須借助檢場,一來拖緩了演出節奏,再者,空間對於角色轉換其實無關緊要,假設演出換成在黑盒子劇場裡進行,演員一翻身,套上另一件衣服,轉換表演,戲立刻照樣可以接下去,因為導演使用的也不過就是戲曲的「空台」,一切皆虛擬化,反而是可用之大用,且更能凝聚表演,讓觀眾吸睛。
《楊老五與小泡菜》是一次新穎題材與嘗試,創團的決心昭昭可鑑。最後,狗尾續貂要說的是,這戲與道佛、觀心關係不大,勉強加入「心靈」元素或許是創作群另一種解讀與期許,但人性不在乎善惡明暗,更無須迴避異色情慾,然也?非也?劇場需要的是揭露,而非度化。
《楊老五與小泡菜》
演出|元和劇子
時間|2012/04/01 14:30
地點|台北市華山1914創意文化園區東3館烏梅酒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