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兒童劇就要熱鬧?《大腳小小鳥》
7月
26
2019
大腳小小鳥(臺北表演藝術中心提供/攝影Pequeña Max)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443次瀏覽
謝鴻文(特約評論人)

國內許多兒童劇創作者不知道是不是很少欣賞國外的兒童劇,殊不知當前國外的兒童劇場發展趨勢,規模已愈來愈講究精緻、微小,細心打磨創意和美感,且分齡分眾的目標更明顯,例如西班牙口袋裡的沙劇團(Arena en los Bolsillos)《大腳小小鳥》就具有這些特色。

口袋裡的沙劇團是西班牙寶寶劇場創作的佼佼者,成立於2008年,在他們的官方網頁上慎重的宣告:「毫無疑問,嬰兒和剛會走路的幼兒是最要求的觀眾,這就是為什麼我們感到如此尊重,要為他們創造一些作品。」如此疼惜看重於嬰幼兒,這樣的虔敬心態,創作當然不會隨便取巧,拿出哄騙嬰幼兒的小把戲而已。

《大腳小小鳥》訴求於零至四歲的嬰幼兒,但讓人驚訝與驚艷的是,整齣戲表演過程中沒有任何與孩子的互動,而且戲的氛圍營造偏向詩意抒情,僅有一位女演員飾演一個有隻大腳的女孩,演繹著她的孤單與幻想,其身體表演輕盈如芭蕾,沒有幾句台詞,說話語調溫柔自然,不像國內眾多兒童劇演員老是故作可愛,愛尖聲嗲氣或高分貝嘶吼著。我坐在觀眾席後方,觀察到全場只有兩個小孩中途有些不安、略為吵鬧一下,其餘的孩子都能很安靜專注地欣賞著,不時有人隨著劇情問:「她怎麼了?」、「她在做什麼?」或者自己為所見下說明註解,童言童語甚是可愛!

由此可以思辨一個問題,用來詰問國內兒童劇創作者與觀眾:誰說兒童劇就要熱鬧?不熱鬧就不能吸引孩子嗎?

因襲已久的刻板印象,是對兒童身心發展觀察不夠深刻。老是要靠熱鬧噱頭,逗得全場觀眾快樂大笑,就以為是好戲,以為因此可以帶給孩子童年愉快的記憶;然而,我想提出反駁的是,這種「快樂」的樂只是一時短暫的「快感」所致,感官接收反應快,也會快速忘卻,來日孩子如果有機會接觸到藝術性較高,又寓教於樂,可以啟迪更多思考,引發感動的兒童劇,那種美感獲得的喜悅才是長久,可以印刻成童年不褪色的美好回憶。國內充斥太多只靠熱鬧噱頭的兒童劇,充塞了許多家長和孩子的視野,錯誤的偏見已到了必須翻轉的地步,如果不嘗試接受其他形式的創作體驗,對兒童身心發展並非好事。

倘若有更多機會,多接觸《大腳小小鳥》這樣的兒童劇,僵化的視野才能逐漸打開,才能有更多新奇有趣的眼光來看世界。更何況,這齣戲還是為嬰幼兒創作的寶寶劇場作品,其用意與價值無疑是為嬰幼兒生命的美感素養鋪墊好的基礎。

跟著嬰幼兒用新奇有趣的眼光來看《大腳小小鳥》,故事中有隻大腳的女孩,好像穿著一隻潛水蛙鞋,走起路來一跛一跛。我們不知道她為何有隻奇怪的大腳,也沒有任何劇情解釋,只見她常常依偎在一個木頭編造出的大鳥旁,大鳥旁還有一棵比例稍小的樹枝。女孩總是靜靜的和大鳥玩,神情有著淡淡的憂傷。直到某一天,背後投影出現一群小鳥,女孩以動作象徵捕捉到一隻小鳥,之後女孩便和小鳥(以偶呈現)形影不離,也為牠造了小小的鳥屋,可以懸掛在大鳥尾巴上,釣魚線一彈,彷彿鳥兒在玩盪鞦韆。

而後,樹枝被穿上大衣、戴上帽子,立刻變身成一個大人的模樣,女孩把自己一隻手套進去,虛擬的人偶就有了生命與活動,可以搔女孩癢,和女孩一起玩。滿足於幻想的小小幸福中,流洩的鋼琴聲聽來更覺安寧療癒。可是漸漸地,女孩也發現小鳥失去同伴,也有牠的孤獨,女孩細膩的心思有同理理解,最後遂把小鳥放逐,讓牠自由。從這些情節中,看見女孩尋求依附關係,渴望愛的連結,從自我中心到意識他人的存在,沒有任何激烈的動作、吵鬧的聲響或聒噪的語言,一切的意境皆如微風緩緩地拂過舞台。

那個白色方形的舞台空間,自始至終女孩都沒有走出去;也許,她還是要繼續孤獨,還是會耽溺在自己的幻想世界裡。面對這沒有解答的結局,卻也是讓孩子自行思考解答,或解決問題的開端。近年來的大腦神經科學研究在嬰幼兒身上的觀察發現,嬰幼兒大腦的學習機制,任何事物都能迅速包容接收(尤其三歲階段),再轉化成經驗與知識的認知,有了適應外在的行為能力。如果給嬰幼兒較多可以安靜體驗、培育美感的事物,對專注力的提升和穩定才有正面效益。

深切盼望兒童劇創作者與觀眾,引此為鏡深省後,別再認為兒童劇就是要熱鬧了!

《大腳小小鳥》

演出|口袋裡的沙劇團
時間|2019/07/21 14:30
地點|水源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這次龐大艱鉅的跨國合作任務,難掩將原生脈絡硬生生移植於台灣官方場館的文化不適應症,但最終仍皆大歡喜地滿足觀眾登台慾望。但當我在台下看著似曾相識的「觀眾飆舞」橋段時,已不確定自己是在看小事製作還是街頭現實(Rualité)的節目。
2月
26
2025
這是一個經過公部門資源培力多年的素人戲劇團隊,首次自主自發地展開了西方經典的讀劇行動旅程,從文本改編到排練、技術設計、現場執行等環節,自力完成,確屬不易
2月
17
2025
酒神消解了個體的差異,包括種族、性別或階級,是一種打破界限的集體狂歡。我認為導演在本劇中有意,用歌舞的方式讓參與者在演出過程中達到精神的統一,利用演員本身「跨文化身體」的特性,打破現代社會理性框架
2月
17
2025
本作表現簡明幹練,有效地建立起與觀眾的關係,雖然作品中不乏具有複雜性的戰爭思考,卻在最終因著北之澤與觀眾,透過「我們」的可相互替換,讓本超越了對立結構的「反戰」態度,潰散為了戰爭與和平一體雙身的矛盾之中。
1月
22
2025
儘管整體對女工生命經驗的藝術性演繹動人,但作品更多表現的是旗津受訪者對家鄉的個人情感,卻似乎難以清楚呈現以1973年「高中六號」女工沉船事件為命題的政治議程與核心辯證。這使得作品與觀眾的討論變得侷限。
1月
22
2025
若再考慮到本劇刻意將歌仔戲史點綴其中,並介紹行話等因素,真可如節目冊觀眾迴響期許般「作為推廣歌仔戲的定目劇」。無庸置疑,這是一齣好看的戲,但卻不是洪醒夫的《散戲》。
1月
20
2025
最後,羊魂人身的主角遇見羊群,羊群紛紛走避,對羊來說,牠/他是人類,即使試圖發出羊叫,牠/他也不是羊。主角親手打造了一個謊言來欺騙自己,單向的輸送帶像是不可逆的時間軸,這隻羊在黑撲撲的時光隧道裡走了許久,回頭卻已看不見原來的入口。
1月
17
2025
假設是未讀過原作的觀眾,與其說是首尾齊全的戲齣,更像是一種前導片、角色介紹一樣,讓對原作不熟或未打過照面的觀眾開始對這個戲劇產生興趣
1月
17
2025
本作的確透過精心設計的劇場調度,成功地建立起一個讓他自己很「不自由」的劇場。並以這樣的不自由,將觀演關係中可能存在的各種美學判斷,概括成了唯一一種關於真假的命題。
1月
17
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