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展演演變至今,作曲家和演奏家可以是互相切割乾淨的二分職業,作曲家不見得要精通演奏樂器,演奏家也不必太懂作曲的眉角,兩者只要各司其職,合作無間,呈現完美的音樂即可。但向來都可這麼順利?較為特殊的樂器,若作曲者不甚瞭解演奏方式,也有可能寫出難以演奏的樂句。以古箏這件樂器來說,一柱一音的定絃因轉調困難,作曲家在創作時通常也傷透腦筋,心中理想的旋律或音程不見得能操作得出,肯定得下功夫與演奏家討論、修改。在「長歌行-楊璨如古箏音樂會」首演的二首曲子:吳政君《非裔旅人》、王乙聿《水星》,即讓筆者感受到這作曲家與演奏家微妙的互動。
《非裔旅人》為三台箏與擊樂、電貝斯的作品,作曲者本人具打擊、二胡演奏專業的背景,同時也參與演出。為何是三台箏?前段述及樂器轉調不易,而此曲又是爵士味濃厚的曲子,演奏時除了以極簡主義般的風格彈奏三、四音音階的即興式節奏變化,還有使用一台主要於開頭和結尾獨奏的「預置古箏」,琴絃與另兩台琴的材質略異,且彈奏時會有其餘細碎聲響。從多樣的打擊樂器、三台音色與調式完全不同的箏的配器來看,作曲者比較在乎的是不同聲音的集合,而器樂演奏上反而不太似古箏自身的語法,如此陣勢龐大的樂器群應是以音樂本體為出發點,至於演奏上的費工,就是演奏家的事了。
《水星》一曲為古箏與弦樂團而作,作者本身之專業為作曲、指揮、二胡演奏,此場音樂會亦親身指揮樂隊自己的作品。樂曲初始即以輕快的速度進行,複雜的和聲變化顯現出作曲者的個人風格,古箏主要則以右手勾、抹、托、搖等技法將主旋律流暢奏出,間以琶音、刮奏潤飾,樂曲的聽覺效果,則以弦樂團負責烘托出色彩的變化。此曲非作曲者的第一首古箏作品,感覺作曲者對古箏演奏法愈趨熟稔,很清楚這個樂器該如何表現才有亮點,不足或缺乏的,就交給弦樂團吧!因此,該曲的弦樂團亦是重要角色。若將樂團改為鋼琴伴奏呢?筆者以為,鋼琴雖能將音符彈出,但弦樂的長音,即使踩了踏板也無法延續那種穩定的厚實感。
音樂作品需演奏家的實踐,好的演奏家可將好的作品發揮得更淋漓盡致;本場青年古箏家楊璨如的演奏時時流露一股光彩與自信,手臂如煙輕揚,揮下觸絃瞬間的指力卻相當帶勁。而一場音樂會要給人留下印象的,應該是演奏家,還是其所演奏的作品?作品與演出的呈現,就像是天上的月與其水中之影,月的圓缺與升上之高度,端看演奏家、作曲家本身技能之成熟與否了。曲畢,聽眾看到的是月,還是只看到了影?若見月與影彼此相互輝映,留給聽眾在心中盪出漣漪,那將是最美的了。
《長歌行-楊璨如古箏音樂會》
演出|大觀箏樂團、楊璨如
時間|2017/06/01
地點|國家演奏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