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文劇名叫” The lives of P”,靈感來自葡萄牙詩人費爾南多.佩索亞(Fernado Pessoa,1888-1935),他和他虛構的 72 個異名者,和他的劇本《航海者》。在270坪大的烏梅酒廠又深又闊,兩排樑柱猶如長廊,空間後段是演員化妝室,中段由幾片白色背板和一截白色伸展組成主表演區,前段是觀眾席。戲的上半部,黑白簡潔色調,以投影、理性話語、意象式表演,模擬佩索亞禁閉的心靈空間。闖入無數佩索亞分身的分身後,進入後半部,主角移向肉身被禁閉的翁山蘇姬和王丹,革命主題淹沒了之前「靜止劇場」的概念,喧喧然的形式則搗毀了之前的哲思氛圍。
哲思式的語言充滿分析、思辯、缺乏動物性。鈴木忠志曾批判現代劇場運用太多非動物性能量,今日前衛劇場若反叛線性敘事、反叛對白式語言、反叛觀眾投射情感,而遺失了動物性能量,未能抵抗充斥現代人感官的平面聲光影音,只不過是表層的反叛。動與不動,絕非動物性有無的換喻,因為即使肢體靜止也可以很有動物性,物質和空間也可以是動物性的。
舉例來說,三名女子裹在密不透風的黑色禮服裡,端坐於舞台上,她們不是莎士比亞悲劇《馬克白》的三女巫,也不是貝克特短劇《來去》(Come and Go)的三個女人,而是佩索亞《航海者》的三名守夜者(watcher),分別代表過去、現在、未來。她們的身體雖不動,白色背幕卻映出不安於室的影子。劇作家被她們哀悼入白色棺材內沉睡,劇中人反活生生地叨叨絮念不絕。躍動的意象比動作更有動物性。
又如梁菲倚飾演的守夜者提燈攀走在斜船板上,另一端抵著緩緩起身的陳柏廷,也是一個生動的意象,勝過千言萬語。如果動與不動的概念,可以跳脫靜止的表層意義,化為動物性的意象與聲響,那麼在劇場上就可以成立,「動即不動」,否則概念仍是概念,冰冷抽象,比古典寫實劇的社交台詞還要死氣沉沉。
看到擅長以物質、空間、表演塑造意象的莫比斯,如此焦急追問劇場的意義、市場的意義,試圖與社會對話,令人有些傷感----莫非台灣的戲劇市場已容不下純藝術的空間,讓創作者焦慮得不敢僅僅「單純」地演繹「自我」、探掘形式?革命是另一種充滿動物性能量的行動,談論革命,若僅是符號遊戲,則將比介紹佩索亞的語言還要表層。
《守夜者》
演出|莫比斯圓環創作公社
時間|2012/11/03 14:30
地點|台北市華山1914文化創意園區烏梅酒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