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觸性(haptique)一詞,是德勒茲(Gilles Deleuze)在論及培根畫作中對於身體的扭曲支離,除了帶有傳統觀視法中,自主體位置對客體作外部的「視覺」觀看與呈顯外,更在色塊的推擠運用下,進一步牽動觀者的「觸覺」經驗。
大學時期主修攝影卻展開舞蹈創作的梅田宏明,說他的舞作《觸‧覺》是「用眼睛來touch光線,」對於畫家或攝影者等來說,影像創作過程的身體性投入與觀看行為之間,存有偌大拉扯;培根的筆觸,或是更後來藝術家們帶入複合媒材(mixed media)的形式創作,或都是要回應這種如梅田所指出,視覺主導性的問題:「大家把眼睛認定是用來『看』東西的器官,但基本上光線是『碰觸』著眼睛的……所以我使用可以觸碰眼睛的光線來傳達我的舞蹈概念。」
記得二00九年台北演出的《碎拍漸境》(While Going to a Condition),光線方格構成視點居中的梅田,在背幕投影、在電子聲響中,串動的破碎動作和蓄聚的身體能量,突然地在光源的環圈變換和閃滅底下,於舞台打著光屏雜訊、跳格般的影像,在當時我的眼底留下視覺與觸覺的複合感受。
這一次帶來的《觸‧覺》(Haptic, 2008)改採了紅、藍、綠等原色光線所交織構成的空間,除去數位影像設計,單純藉由光和身體的關係;反而更進一步地,突顯了梅田宏明作品中的「視─觸性」思考:身體在低限光線之中的碎拍腳步、關節、腕肘、脖頸的微小到極大、而迅速的晃動串流……,在觀者視覺的暫留間,成為整體的畫面影像,空間成為了平面,結合上電子音響,復以光線的粒子性(即波粒二象性,光所具有的波動及粒子性)敞開空間,touch觸及觀看。近幾年,在台灣常見科技空間與當代身體關係的作品,如何自數位影像的束縛裡解開的提問(如一當代舞團、如周東彥),在梅田宏明起始於影像思維的《碎拍漸境》到《觸‧覺》,可見另一種光之存有學上的辨證呈現。
反觀《形式暫留》一作,以亞洲代表性的地域、文化的舞蹈身體,台灣舞者鄭郁蓉、印度波羅多舞等的Hema Sundari Vellaluru、柬埔寨古典面具猴子角色的Rady Nget;以猴子角色始終之為框架,其中三人分據空間中的三點,或有交替,動作或暫留,隨後方影像線條維度改變,而創造出段落間差異的空間感。梅田企圖在此找尋動作系統的單位形式及其中差異(或普遍性),遂可見動力重心分別在鄭郁蓉的核心以下位置,Hema Sundari Vellaluru的足部和手勢、Rady Nget擬動物的線條。然而,動作分析與抽象化後如此,似乎反顯出動作系統難以統合於《形式暫留》中的問題;三個人各自孤立於空間、於數位影像、於音樂的三個位置,未見,譬如,梅田獨舞中經影像化、再顯出光學視觸性的作品能量╱質量。但我想這是有意思的,在創作過《碎拍漸境》、《格局N次方》、《觸‧覺》等探索個人身體動作系統的獨特創作之後,如何進一步帶入差異性的身體,是他二00八年起進行為期十年的編舞計劃“Superkinesis”,《形式暫留》已是其中第四個作品;遂令人好奇,在梅田的獨特「視」角下,終會「觸」及的會是什麼。
《形式暫留&觸‧覺》
演出|梅田宏明
時間|2013/03/17 14:30
地點|國家戲劇院實驗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