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之流轉,青澀到深刻《轉・轉》
11月
22
2021
2021嘉義小劇場戲劇節 轉・轉(阮劇團提供/攝影馬雨辰)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731次瀏覽

鄭得愛(社會人士)


《轉・轉》是由阮劇團主辦「2021嘉義小劇場戲劇節」裡「青少年劇場」的製作,歷經長達一年的集體訓練到創作,將台灣各地十三位青少年的生命故事發展成全長近八十分鐘的作品。面對這樣的合作歷程,藝術高度的追求或許並非首要,更大的考驗與提問在於:戲劇專業團隊與素人演員如何「互為主體」的彼此投入,將真實有感的生命故事,提煉為具有美學價值的劇場展演?在虛擬網絡與全球疫情打破各種疆界的時代,青世代會以何種視角,詮釋屬於他們於不同時空裡的「親身在場」?最後,為什麼我們需要「青少年劇場」,它對在地劇場生態乃至普遍觀眾群的社會影響力及意義是什麼?

首先,一進劇場所見,是由尼龍網織成的波浪狀布簾,舞台上方掛著滿滿的暖色燈泡,場上則是完全乾淨的空台,在當代爵士的背景音樂下,給人輕鬆活潑而不複雜的氛圍。演出開始,全體演員帶著滿滿的能量,用一系列詩意語言與肢體變換亮相,讓觀眾在看見演員的同時,也慢慢熟悉他們的敘事邏輯。頻繁的「直面」,使我感受到這群人很真實的意念——欲透過「表演」突破自我的強烈意圖。在導演流暢嫻熟的舞台畫面調度下,神情仍帶著些許不自信的(表演者)個體,合成為具有力道的群體,向觀眾席說著「我們在這」。

接著,以「四季」作為區隔,演出用了很大的篇幅,探討家庭關係對自己的影響,內容如:藍領好賭的父親、嗜酒擺爛的父親、承擔農務的母親、寵溺獨子的父母⋯⋯。這樣的主題其實是令我訝異的,一方面,發現無論大時代如何前進,「原生家庭」作為個體關照自我的起點,始終存在著不容忽視的重要位置。演員服裝有懷舊、有現代、有奇幻⋯⋯等不一致的選擇,語言有華語、台語、臺灣國語,更加強了時空的混雜與模糊感。另一方面,作品在結構上的策略,是分成當事人「口述歷史」、進入角色的「寫實表演」、集體演員中性的「風格化表演」三個層次,不但考驗演員切換狀態、避免節奏斷裂的能力,也必然在每段成長經歷的揭露、控訴、悼念、和解,以此時此刻的恐懼和勇敢,與過去連結。在為之動容的同時,我聯想到心理劇在悲傷輔導工作的應用——主要角色從述說到重演,往往需要引導者的專業評估及對當事人的反覆確認,好在一定的保護機制下不流於符應演出目標、再次傷害——我想,這樣的任務對於團隊中的導演/導師乃是雙重角色的一大功課,更是以個人化敘事編創「青少年劇場」所需特別留意的,若能在演出前後,給予參與者足夠支持、拖住細微的脆弱,肯定能在這名為「劇場」的魔幻時空,找到重返現實生命的積極意義。


2021嘉義小劇場戲劇節 轉・轉(阮劇團提供/攝影馬雨辰)

承接上述觀點回到戲劇情節,「自我實踐」也是極為重要的議題,特別喜歡「漫才少女」每次一點點的無厘頭穿插:合理而巧妙地搭上郵差,跟著前往日本探訪女友的旅途,在心碎分離後幫助全場跳脫低靡氣氛、笑看人生。純粹的熱情無需多言,也有如一對白色「翅膀」,可能帶著自己飛到名為夢想的彼方,甚至成為他人墜落時的輕盈陪伴。自此,戲劇進入我認為最精彩的段落,帶著前段故事的積累,演員們再次回到開場時的身體能量,且更為集中,用「人生選邊站」的節目設計,揭示出每個人或主動、或被動所成就的種種異同,再快節奏地連結全球化時代裡幾個重大國際衝突。當過去、現在、未來的事件交織發生,身在其中的人們,該如何解讀這些看似互不相關、沒有標準答案,卻又給人莫名熟悉感的千絲萬縷?從天而降、將人擊打伏地的滿場彩球,象徵了傷痕苦痛化為生命祝福,再隨著眾演員的起身,抬頭仰望從戲劇前段就出現的大型月亮、舞台上方發亮的玻璃鏡面球,都指向了在宇宙的流轉中,那超越物理限制、更趨永恆的時空。

觀賞自此,相信在青澀的演技中深刻回望,每位觀者總能找到某個貼近自己的共鳴處,然後驚覺自己也被轉進了更為宏觀的大敘事裡。「青少年劇場」來自不同背景之素人演員的共構,讓我看見透過藝術人文、劇場活動促成社會群體跨領域流動的可能,不僅僅是青世代表演者主動探索、思考、到行動的跨越,也使一般觀眾在掌握質樸初心的基底下,喚起對生命創造性的渴望,開始想像「自己也能做些什麼」,而更美的轉動著。

《轉・轉》

演出|草草戲劇學校青少年劇場學員
時間|2021/10/23 18:30
地點|嘉義縣表演藝術中心實驗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或許,正如導演徐堰鈴說的,「這齣劇用幽默與溫柔,道出台灣原民日常生活困境」,而劇中吐露的一段心聲幾乎可視為劇作要旨,「原住民的問題,你不用笑話的方式講,平地人不會聽」,這就不難理解整齣戲劇運用華語干預、擬仿的方式,形成某種型態的殖民學舌(colonial mimicry),用來迫使主流社會正視弱勢族裔的手段。
4月
25
2024
整體而論,《台北大空襲》的表演與音樂,導演的場面調度與節奏掌握,都有不錯的表現,作品的娛樂性,在觀眾的熱烈反應中得到印證,也再次確認音樂劇在本地表演藝術領域中的優勢與潛力。只是,如果創作者的目的是邀請觀眾,重回歷史現場,親身感受個人在空襲期間的生存困境與意識掙扎,我以為還有努力空間。
4月
22
2024
「眷村」在導演手中,不僅僅呈現了往往被理解為封閉的一面,這個看似封閉的限制卻反向成為導演手中創造劇場經驗的元素,有效地將現實轉為美學,成為當晚演出最令人眼睛一亮的表現,頗有前衛劇場的能量,也是近些年看到劇場創作者中,最紮實且絲毫無法遮掩對劇場形式的才華與熱愛的新銳導演。
4月
22
2024
即便創作者很明白地點名熱戰的軍工複合體、操弄代理人戰爭的幕後黑手等,當我們面對霸權,就一股熱地迎合與慾望的積極投射。若我們像悲劇人物般拿不到自身的主導權,那「反戰」到底要向誰提出呼聲,又有誰又會聽見反對的訴求?
4月
16
2024
《裂縫 — 斷面記憶》難能可貴在此刻提出一個戰爭的想像空間,一個詩人對戰爭文本的閱讀與重新組裝,具象化為聲與光、人與詩、風與土地的行動劇場,從城市邊緣發出薄刃之光。
4月
16
2024
由於沒有衝破這層不對稱性的意志,一種作為「帝國好學生」的、被殖民者以壓抑自己為榮的奇怪感傷,瀰漫在四個晚上。最終凝結成洪廣冀導讀鹿野忠雄的結語:只有帝國的基礎設施,才能讓科學家產生大尺度的見解。或許這話另有深意,但聽起來實在很接近「帝國除了殖民侵略之外,還是留下了一些學術貢獻」。這種鄉愿的態度,在前身為台北帝大的台大校園裡,尤其是在前身為南進基地、對於帝國主義有很強的依賴性、對於「次帝國」有強烈慾望的台灣,是很糟糕的。
4月
15
2024
戲中也大量使用身體的元素來表達情感和意境。比起一般的戲劇用台詞來推進劇情,導演嘗試加入了不同的手法來幻化具體的事實。像是當兄弟中的哥哥為了自己所處的陣營游擊隊著想,開槍射殺敵對勢力政府軍的軍官時,呈現死亡的方式是幽魂將紅色的顏料塗抹在軍官臉上
4月
15
2024
《Let Me Fly》的音樂風格,則帶觀眾回到追月時期美國歌舞劇、歌舞電影的歡快情境,不時穿插抒情旋律作為內在抒發,調性契合此劇深刻真摯、但不過度沉重的劇本設定。
4月
12
2024
因此,當代的身體自然也難以期待透過招魂式的吟唱、紅布與黑色塑膠袋套頭的儀式運動,設法以某種傳承的感召,將身體讓渡給20年代的新劇運動,以作為當代障礙的啟蒙解答。因此,黑色青年們始終保持著的這種難以回應歷史的身體狀態,既非作為歷史的乩身以傾聽神諭,亦非將僵直的歷史截斷重新做人。
4月
11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