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這部龐大的經典,從著作一出,就有文人開始做《紅樓夢傳奇》等相關戲文。民國初年,梅蘭芳先生的〈黛玉葬花〉之後,《紅樓夢》就一直廣受戲曲舞台搬演。但,也因為整部經典龐大驚人,每位小說中的人物都非常的重要,幾乎皆具有自己的故事與性格能夠搬上戲曲、戲劇舞台加以著墨,並重新刻劃。然在戲曲舞台上,常常被摘取出來演出的不是寶、黛、釵三人的情愛,就是其他個別的角色人物,如《晴雯》、《俊襲人》,甚至是當代的豫劇《劉姥姥》、京劇《王熙鳳大鬧寧國府》,至今日的《探春》都是非常好的例子。然而,搬演《紅樓夢》豈是如此簡單?整部《紅樓夢》中,人物彼此息息相關、相互影響,幾乎能夠說是缺一不可,創作者在摘錄小說中的寶、黛、釵三人的情感,又或是重新抽出為編劇者代言的人物,勢必有所取捨,但在這樣的取捨中,我們時常能看到雖然某些作品欲談寶、黛、釵三人的情感,只看見美好愛情,卻缺乏了整部《紅樓夢》對三人情感、關係的累積與描寫,甚至在處理獨立人物時,因夾雜過多的背景交代,使得所欲彰顯人物變得淡薄、失焦,而使所渴望刻劃人物的主線變得模糊不清。
《探春》這齣戲是王安祈為黃宇琳所打造的作品,在這部戲裡頭,王安祈秉持著過去作品中,對女性的細膩刻畫與關懷精神,在這齣戲中仍能被看見。王安祈在《探春》這個作品中,所欲關注的重點在於《紅樓夢》中未深刻描寫的「趙姨娘與探春」親生母女的情感交流。王安祈精煉的抉擇,將描寫賈探春之中,最重要也最深刻的情節摘錄出來:探春掌家,探春舅父趙國基死後的喪葬處理、作花朵生意、抄檢大觀園、營救司棋失利、賈府敗亡出嫁海疆地帶。在這幾個重要的段落的擷取中,也恰好將探春對賈家衰敗的努力到無力,都一齊攬進了整部《探春》之中,也讓未曾翻讀過《紅樓夢》的觀眾能夠清楚了解探春敏銳能幹、膽識過人的性格。
但,在這個本子中,除了重新在舞台上刻畫探春的形象外,也無法將趙姨娘擱在一旁不提,甚至說探春與趙姨娘應該被等視為重要角色看待這兩個人。飾演賈探春的黃宇琳在舞台的表現上非常好,除了嗓子好,在人物的刻劃呈現上,將探春的「敏」與「膽識」演繹的不慍不火。等同重要的,也就是飾演趙姨娘的劉海苑,也將趙姨娘的「鄙俗」演繹得精湛萬分,從咒罵、叫喊等動作皆能見其表現之突出,也就是因為這樣的鄙俗,加上兩人情感的鋪陳,最後兩母女在江邊分別的場景,更是真摯動人,使人墜淚。但,也因探春與母親的情感作為主線描寫,似乎能夠發現,探春的戲份感覺起來似乎較趙姨娘少,演繹上甚至稍稍奪了探春的風采。
再者,在舞台的運用上,極盡寫意之中的舞台調度,和戲曲傳統的程式似乎有著些微的衝突。如,探春與趙姨娘兩人在「對鏡如相望」的場景中,兩女各用了左右舞台,分別出兩個不同的時空,但在探春臨鏡一看後,進入自己的想像世界,趙姨娘一樣,也進入了自己的鏡中想像世界,但在兩人對著中間的菱花鏡子看著彼此,卻在走位、接觸中不斷的打破兩人所在的不同時空。除此之外,在最後探春母女相別江邊時,用了整場的空台,但卻不見戲曲寫意的舞台空間,船何在?江何在?空曠的舞台上,寫意的空間沒有了確切的身段、走位來營造舞台場景,反而讓寫意舞台失去了更多的想像,更失去了寫意舞台運用上的重要的意義。最後,在探春出嫁時,僕人所手持的紅燈籠是個有趣的設計,像是個「人」,上頭的彩球像是人頭,而四條紅色緞帶如同人的四肢,這個設計似乎暗示著,賈探春在此時此刻就像個被吊掛的燈籠一樣,別無選擇,只能隨命運的擺佈、家族的考量而去,雖然最後利用「風箏」的意象,但在探春離去時,所用的是斷了線的燈籠,在唱詞上有些不夠扣合,但卻也將前頭燈籠所象徵探春的身不由己(紅燈籠的出現首先在探春所居的秋爽齋)給一一的串聯了起來。
《探春》
演出|國光劇團
時間|2014/06/01 14:30
地點|國家戲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