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藍衫之下》之前:
我不是客家人,但我曾經做了11年的客家媳婦;我不曾穿過藍衫,但我在學習南管的同時,我愛上了藍色的唐衫,進而也愛上客家藍染的藍衫。
我不曾穿著客家藍衫在日常工作,但我卻在11年的日常裡,學會了所有所謂客家媳婦應該有的美德。導演說的沒錯,這些所謂的美德都是在艱困的環境下不得不生產出來的美德,不只有客家藍衫女子能夠做,身為傳統河洛女子,在艱困的環境下,我……一樣能做的到,從不會烹煮食物,到練就過年能夠一人準備三大圓桌的年夜飯,到五、六副伯公拜拜的胜禮、拜天公時的十二至三十六項供品。在客家母系的社會裡,我硬着頭皮努力學習,成為全能的藍衫媳婦。或許在客家的族群裡,女子需要更多的心理韌性,而我,就是缺乏了韌性所以才會罹患憂鬱症,這是多麼諷刺的一種情況;而當我真正離開客家婚姻之後,我竟然得到前婆婆與前小姑一家人的認可,希望我再回去。雖然我現在愛上了藍衫,但,我已經不想再承擔那不屬於我的族群的色彩藍衫下的艱難,再也沒有像我這樣憨憨的媳婦,為了一件不曾看過、摸過、甚至穿過的藍衫而傻傻付出妳以為是的一切。眼下,在那個我曾經居住過的藍衫家庭,繼我之後,再也沒有任何一位媳婦願意遵循藍衫下的制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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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衫之下》的舞台設計別具特色,觀眾席被放置在由四個角落的舞台主演區圍起來的方塊之內,演員看似大富翁遊戲裡的四名棋子,比賽耐力,體力,與心理韌性。在不同角落的舞台一個跑過一個的演著,說著她們的藍衫人生,而觀眾就在大富翁遊戲的框框裡隨著旋轉的高腳椅跟著演員移動的視線轉來轉去,轉來轉去……
演出前,燈光全暗下,空間裡傳出來聲音重覆著:「妹妹,妳知道妳要去哪裡嗎?妳真的知道妳要去哪裡嗎?妹妹……」突然間,燈光亮起,我們看見了三位女演員們在場上開始了大富翁的耐力考驗接續賽。機會與命運隨機出現在參賽的客家完美女性生死鬥裡。
其實,不管有沒有穿上所謂的那件客家藍衫,每個族群的女子一生都會碰到相似的機會與命運出現在自己的生命裡。每個女子都曾經是孩童、學生……也可能會是太太、媳婦、母親與婆婆的角色.只是命運的早與晚發生的機率罷了。也許也有可能不會發生的某個角色的情況出現。不論哪個角色在生命當中是否真實的發生而存在,又或者不曾發生過,那都是偉大的宇宙奇妙的安排。
《藍衫之下》有一些觸動在心中低吟地迴盪……藍衫觸及的是傳統女性形象再現的議題。流傳於傳統民間家喻戶曉的禮教,長久以來透過教育體制與流行文化的推波助瀾,成為克盡婦女形象的典範。藍衫之下的身體上其實混雜著男女兩性的文化特質——陰柔特質與陽剛特質 ,我想,這是藍衫所代表的符碼,接著透過更換服飾裝扮的舉動,更預設與加深這個符碼的催化作用力——一個同時是女性溫婉又是男性果決陰陽同體矛盾與焦慮的伏筆。這是不管有沒有藍衫這件衣服存在的每個女性內在具有理性與感性的傳統女性符碼,整個集體意識對於女性都有的相同符碼存在。
藍衫其實兼具了男女兩性的符碼之美。這個符碼偷偷地突破與跨越父權體制性別兩元對立的界限。完美的客籍女性應當如此的有韌性。當然,任何族群的女性亦同樣具備了這些看來若有似無的韌性特質。當艱困現於前方,這樣的堅韌符碼便被渲染開來。它可以是美德確同時也是一種制約。
藍衫彷彿易裝改變原有角色的舉止行為與服裝裝扮,使得演員與觀者暫時脫離現實世界規範的束縛,在父權體制性別兩元對立的壓抑之下獲得某種程度的解放。
人類潛意識中同時具有兩性特質……陽性特質與陰性特質,由於生理性別與心理性別並不相悖,因此任何性別都有可能「跨越」另一個性別的界限,模糊兩元對立的性別範疇、顛覆既有的性別想像,以及擾動原本穩定的父權體制,而達到意識性別跨越的目的。這個跨越便是心理韌性的支持與由來。
穿上大襟裝藍衫無疑是是一種性別操演,是「更換」服飾裝扮上的意識轉換,因此性別的韌性成為可以模仿與學習的對象。
原來花布不是客家的形象,記憶中的花布是小時候的被單,究竟何時它成為一種客家文化的代表?真是匪夷所思。
演員專業的舞台形象,與攝影影響有著呼應角色的趣味情境存在,正好成為觀眾看戲當下進入思索的點所在,藍衫的符碼就像那隻大象被上了腳鐐的故事,唯有女子自性意識到符碼已不存在,腳鐐早以釋放。如此,藍衫才能終成為意識上新意義的美麗之衫。
《藍衫之下》
演出|陳家聲工作室
時間|2018/10/19 14:30
地點|中壢五號倉庫藝文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