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不代表單調《汪汪捕頭》
7月
05
2018
汪汪捕頭(九歌兒童劇團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391次瀏覽
謝鴻文(特約評論人)

一開場,演員手上拿著一種名叫Asalato的非洲沙鈴樂器,在熱情的節拍韻律中開展敘說故事。非洲樂器的出現,很容易讓人直覺聯想,接下來會不會是一個與非洲有關的故事﹖結果不是,《汪汪捕頭》可是一個極具中國風味的故事。

談到中國風味,這其實是九歌兒童劇團創團初期確立起來的風格,團名「九歌」一詞源自《楚辭》,已說明他們的精神根柢。不過有中國風味,便要在形式上充斥象徵中國的意象符號嗎﹖從《汪汪捕頭》這齣戲來看,其實簡化翻轉了許多刻板印象,除了一些服裝造型,一些音樂,一些言語用詞,一些武術動作,尚有一絲絲中國風味,其餘所見,已無涉於中國的意象符號,呈現現代主義的自由。

《汪汪捕頭》戲中值得注意的是教育的理念呈現,對兒童劇來說,寓教於樂向來是至高的指導原則之一。但才思不足,能力不佳的編劇,很容易展現成人本位的教訓權威,動不動就會讓戲裡的大人對小孩角色說教,你不要如何,或者你要怎麼做……,教訓的口吻,無助於劇本文學語言意味建立,聽多了反而惹膩。

對兒童觀察瞭解夠深入的話,自會明白兒童喜愛故事,只要讓他們浸潤在溫柔的故事敘說氛圍中,讓故事裡的情境與對話,自然引發他們的情感投入與思考,絕對比大人直接訓示口氣來得容易被接受。

來看看《汪汪捕頭》談了幾個層面的道理,首先是化解嫉妒,戲中的阿古捕頭,因為手下望南,還有忠心的獵犬汪汪,老是立了功,人們習稱「汪汪捕頭」頌揚,遺忘真正的捕頭是阿古,久而久之導致阿古心生嫉妒怨懟。有了嫉妒心,為了搶功,人的笨拙缺陷那一面就容易曝露,以致身陷危機,阿古去降魔伏妖不成,還意外昏迷,醒來之後變成了一隻狗,就是明證。

不過劇情轉折於此,讓阿古變成狗之後,可以和汪汪溝通,這才知道被讚美產生的勇氣與信心,那股力量,阿古從來就吝於使用,直到他也被望南讚美,而且這個讚美讓他重生,恢復成人,救回受傷的汪汪。劇本讓阿古在經歷事件中體悟自己內在的匱乏,當他開悟後,能夠主動且真誠的讚美別人,也得到他人的讚美。此一主題的呈現,在戲裡很自然地融入情境推進,尤其安排了讓阿古自我形象的異化,變身成狗之後,物我界線消泯,遂更能產生同理使得言行改變,道理蘊生於其中,孩子只要專注欣賞自會明白接受。

由前所述可知,阿古並非典型的男性英雄,與他形成有趣對照的望南,倒是被刻劃成憨厚正直,又帶點小女孩般的天真可愛,加上劍術了得,反而變成一個形象突出,接近完美的女俠,性別僵化形象的翻轉,合乎現代平權意識。

最後,阿古、望南和汪汪,和妖精王達成和平協定,依祖先與妖精王的約定,將人類竊占的土地歸還給妖精王。由此衍生的環境倫理觀念,不再是人類唯我獨尊的傲慢姿態,去除人類中心主義(anthropocentrism),提醒人類反要謙卑的尊重生態體系的生成與價值,停止追求自私的利益,道德重整後,去維繫生態的自然運作法則。劇本沒有讓妖精王多說道理,或長篇大論訓誡人類,可是這個層面的意義省思,能在這齣戲裡被揭示出來,也是令人讚許的。

再就這齣戲的形式,比起現今許多大型兒童劇喜愛絢麗鋪張,色彩、影音、聲光、物件、動作,無一不華彩繽紛誇張,《汪汪捕頭》明顯陽春白雪平實簡單許多。但我要強調,簡單不代表單調,例如活用幾面布景景片,前後各繪有不同的彩繪圖像,可隨機組合多種意象,可以在舞台上營造出需要的情境。又如四個演員手持一條麻繩,就能變化出山、河流、草叢的意象,能在簡單中創造無限想像,其實才是兒童劇最應該實踐的美感與創意,可惜這個核心的問題,長期被許多兒童劇創作者忽視或誤解,卻又不覺不察。至於觀眾胃口也被浮誇形式養大養壞,當然也對簡單平實無感了。

《汪汪捕頭》還有一個簡單、不走寫實風格的設計,注意觀看四腳蛇妖精的造型,手上拿著一個像三角盾牌,又像非洲臉譜的面具,你也可以說它是象徵四腳蛇的臉,總之,因為每個人的想像詮釋角度不同,豐富了對它的理解。從理解中製造幻覺心理投入,就更能認同因為四腳蛇是妖精,所以可以不拘一格去想像他的模樣。不過,阿古將四腳蛇尾巴砍斷那一場戲,四腳蛇擺出分身眩惑招術,場上出現另外三名演員,和四腳蛇造型雷同,阿古、望南和汪汪說要找出本尊就能化解妖術,尋找本尊是有趣的情節,可惜這裡處理略嫌草率,也太容易找到本尊,我想像到一個畫面是四個演員此刻都戴上面具,難分辨誰是誰,而不是臉仍露出來被直接看清楚,一模一樣的幻覺效果,迷濛玄想,引發觀眾積極猜測的心理作用,比起那種非關劇情,刻意打斷戲的節奏去做的互動遊戲,這種沉浸式的互動營造,才是欣賞兒童劇的樂趣所在。

《汪汪捕頭》

演出|九歌兒童劇團
時間|2018/07/01 16:30
地點|臺北市立大學中正堂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對於一些長期熟悉《熱帶天使》的劇迷們,或許無法諒解此版刻意濃縮或刪減的劇情及鋪陳;然而對我來說,「星聲登場版」的《熱帶天使》,無疑是相當成功的嶄新文本。
4月
02
2025
《換/幻妻》並不停留在性別政治的寫實性,而是透過表演、舞台調度,讓三人的情感關係透過台南-曼谷的經濟位置,以及失智症所召喚出的記憶混亂,讓情感不只是一種感性要素,而是烏托邦瓦解後的餘燼能量。
3月
31
2025
在許正平的劇本結構安排以及導演童詠瑋的表演身體調度下,形成多向式辯證的複合文本:真實經驗與意識虛幻的交雜,無法抑制的慾望蔓生連結至面面俱到的家庭上下與婚姻內外,以及同性戀菁英是否適用於被壓迫的話語,甚至是該如何照顧媽寶般備受呵護、予取予求的臺灣
3月
28
2025
我們雖注意到了本劇那些調度上的冗餘,但也唯有面對這份不完美,挑戰這條遠路,才不至於讓那些文本的衍繹、姿態的寓意,乃至於尚待凝聚的組織與批判,全都失落在比曼谷、比幻想都更遠的遠處。
3月
27
2025
因為當代影音媒體的先進普及,年輕世代對聲音的豐富表現性,確實有勝過前輩世代的敏感,選擇音樂劇形式,表達個人對生命課題的反思,對社會議題的探究,似乎不言自明,但在熱鬧的歌舞過後,熾熱的情緒冷卻之後,現實挫敗的苦澀味道,是否也會隨著消逝?夢想之地,是否能離我們更近一些?
3月
20
2025
與其溫馴地順著指引,去組裝我們自己版本的歐洲史,倒不如思考:為何本劇如此執迷於客觀的歷史與純粹的美學?淬鍊歐洲史的諸多概念與命題,就能自然而然地成為亞洲史的命題嗎?
3月
20
2025
若說「有真與有真」同名同姓有其心理分析之暗示,戲一開場倒是開宗明義點出心理治療的場景設定。兩位有真實際上是以三十多歲的年紀換上國中制服,回溯國中時期之記憶。換句話說,兩人是以成人身分,重新面對帶著創傷走到青春期的自己——再度呼應此劇重點並非性侵事件本身,而是受傷的人生如何繼續向前。
3月
20
2025
以笑話形式呈現的這段劇情,其實正直指了本齣戲劇的主題:也就是關於「相信與否」的哲思。或許,人們只是需要相信(信仰)才能生存下去,事實真偽未必是最重要的存在。
3月
15
2025
這次龐大艱鉅的跨國合作任務,難掩將原生脈絡硬生生移植於台灣官方場館的文化不適應症,但最終仍皆大歡喜地滿足觀眾登台慾望。但當我在台下看著似曾相識的「觀眾飆舞」橋段時,已不確定自己是在看小事製作還是街頭現實(Rualité)的節目。
2月
26
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