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是前進到月光底下《逐電100W・ロード100Mile(ヴァージン)》
10月
15
2015
逐電100W・ロード100Mile(ヴァージン)(關渡藝術節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369次瀏覽
郝妮爾(雜誌特約記者)

子供鉅人劇團《逐電100W・ロード100Mile(ヴァージン)》是一齣熱熱鬧鬧,跌宕多姿的佳作。

日人的藝術作品,時常會出現的兩大面向:小人物的關懷、戰後傷痕處理,在本戲中同樣清楚表現出來,但獨特的地方在於其能不落窠臼。而且還是站在莎士比亞的經典劇作《馬克白》中的脈絡底下,延伸出來的一條支線再創作。整體觀之,無論是戲劇內容、關切主題,均是成功的翻新之作!

先以戲劇內容觀之,將時間場景設定在馬克白君臨天下,以暴施政,使得國土的子民不得不逃離原住所。被殘害的子民,會隨著海浪的拍打將屍體載送至對岸的國度。這「對岸的國度」便是劇情展開之所。全劇借用了《馬克白》中因竄位而被殺害的鄧肯王的兩位兒子──馬爾康(Malcolm)和道納本(Donalbain),並從兩兄弟身上展開兩條不同的支線:念茲在茲復仇的馬爾康,與一心嚮往和平的道納本,共同愛上了一名活潑、強韌的女子亞茨卡。

劇中陰暗與光明、強悍與恐懼,從遠看來,顯兒易見的分給了哥哥馬爾康與弟弟道納本,卻也同時將這兩種分裂的情感聚焦在他們共同的戀人亞茨卡身上。於是,無論是劇中情感、或者人物的情感都顯得更加波瀾壯闊。這奇異三角關係代表著不僅僅是對家國、對土地的糾結,更顯現出一種人物心中細膩幽微的掙扎。

此外,劇中更巧妙的安插了「死者」的對話。相對於活下去的人,在現實中承受的痛苦、憤恨與偶然的歡愉,死者是顯得多麼自在可愛,多麼乾淨無暇。當死者談到「自己的左眼已經埋在土堆中被鼠輩啃咬」、「我的左手到現在還找不到哩」的時候,無悲無喜,而他們不斷以掌聲拍打「歡送春天慶典」的節奏,就彷彿死在春天的人能夠一輩子活在春的季節裡,而活著的人只能年復一年的祭祀春天的離去。死者停在最美的這一刻,生者活在逝去的永恆中。

接著,以戲劇形式觀之,此戲兼顧獨特的日式幽默,與無可救藥的浪漫對白。緊扣著「逃亡」的思想,哥哥馬爾康,和異國人民有了這段對話──

聽聞夜半的敲門聲,屋內的人不敢開門,馬爾康要求對方從縫隙中看看自己配帶在身的王徽,但王徽又被陰影給遮蔽住了。對方說:「請你逃離陰影,否則我看不見你的王徽。」馬爾康表示自己拒絕再逃亡,因此動也不動!對方改了說辭:「那麼請你退後幾步。」馬爾康依舊不動。對方於是再問:「請你前進到月光之下。」終於,馬爾康往後走了幾步,藉由演員的生動表現,彷彿真有一枚奕奕王徽閃耀在月光之下。

反觀從彼端逃到此片海岸上、從生者逃到死亡的幽谷下,在逃亡的夾縫中弟弟道納本如斯吼叫:「為什麼不能逃?」、「逃亡不就是生存嗎?」

這種撕腸裂肺的吶喊,與不肯後退一步的堅持,同樣真切,同樣帶著恐懼與渴望活下去的意志。諸如此類壯烈的情感寫的絲絲入扣,但細膩與柔情也同樣處理的美不勝收。

好比亞茨卡帶著斷了一條手臂的道納本四處走走,看到一朵開了花了樹枝,對他說:「你的左手看起來太空了,如果插上這跟樹枝的話剛剛好。」於是便斷去樹的一節,插在道納本空空的左肩上,說道:「如此以來,你的左手在春天就會開出春天的花,夏天就會開出夏天的花,秋天便有楓樹的顏色,冬天方能增強你的骨幹。」兩人愉快的為新生的手臂舞蹈。

又或者,面軟弱的道納本,亞茨卡不帶任何一句斥責的話,只說著:「我為你的心,彷彿植物初生的絨毛那樣柔軟,感到快樂。」這種如詩的對白未顯半分突兀,讓每一次字詞都化作一股溫熱的霧氣吞進觀者的胸膛。

最後,舞台的呈現乾淨、大方,多變。其上是幾顆懸掛的燈泡,時兒成為星空、時而是家鄉燈火,時而是屋內夜裡的燭火。對於這些物像的呈現,一刻也沒有浪費地將之完整表演。例如家人互相道過晚安以後,亞茨卡依依將燭火(燈泡)吹熄,僅僅是一個熄滅的動作,就彷彿一場告別的舞作,隨著燈光消逝,整個場景營造出一種無聲的傷悲。

舞台中央鋪展著大大小小的白布,演員們熟稔每一塊不的位置,賦予其生命,隨手一抓,便將一件寬鬆的衣服抖落成一名婀娜女子、或者強刀利刃、或者國王的披風、或者女鬼的白袍……其多變豐富的呈現不一而足,看得實為爽快。

綜觀整齣戲,難以用「流暢」二字簡單概括。場次之間沒有任何停頓與空白,卻又能讓觀者一目了然。在看完之後,真會忍不住一連吸好幾口氣,彷彿剛才90分鐘的演出都忘了呼吸,跟著台上的進展一氣到底。

《逐電100W・ロード100Mile(ヴァージン)》

演出|日本子供鉅人劇團(Kodomokyojin)
時間|2015/10/11   14:30
地點|臺北藝術大學展演藝術中心舞蹈廳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整體而論,《台北大空襲》的表演與音樂,導演的場面調度與節奏掌握,都有不錯的表現,作品的娛樂性,在觀眾的熱烈反應中得到印證,也再次確認音樂劇在本地表演藝術領域中的優勢與潛力。只是,如果創作者的目的是邀請觀眾,重回歷史現場,親身感受個人在空襲期間的生存困境與意識掙扎,我以為還有努力空間。
4月
22
2024
「眷村」在導演手中,不僅僅呈現了往往被理解為封閉的一面,這個看似封閉的限制卻反向成為導演手中創造劇場經驗的元素,有效地將現實轉為美學,成為當晚演出最令人眼睛一亮的表現,頗有前衛劇場的能量,也是近些年看到劇場創作者中,最紮實且絲毫無法遮掩對劇場形式的才華與熱愛的新銳導演。
4月
22
2024
《裂縫 — 斷面記憶》難能可貴在此刻提出一個戰爭的想像空間,一個詩人對戰爭文本的閱讀與重新組裝,具象化為聲與光、人與詩、風與土地的行動劇場,從城市邊緣發出薄刃之光。
4月
16
2024
即便創作者很明白地點名熱戰的軍工複合體、操弄代理人戰爭的幕後黑手等,當我們面對霸權,就一股熱地迎合與慾望的積極投射。若我們像悲劇人物般拿不到自身的主導權,那「反戰」到底要向誰提出呼聲,又有誰又會聽見反對的訴求?
4月
16
2024
由於沒有衝破這層不對稱性的意志,一種作為「帝國好學生」的、被殖民者以壓抑自己為榮的奇怪感傷,瀰漫在四個晚上。最終凝結成洪廣冀導讀鹿野忠雄的結語:只有帝國的基礎設施,才能讓科學家產生大尺度的見解。或許這話另有深意,但聽起來實在很接近「帝國除了殖民侵略之外,還是留下了一些學術貢獻」。這種鄉愿的態度,在前身為台北帝大的台大校園裡,尤其是在前身為南進基地、對於帝國主義有很強的依賴性、對於「次帝國」有強烈慾望的台灣,是很糟糕的。
4月
15
2024
戲中也大量使用身體的元素來表達情感和意境。比起一般的戲劇用台詞來推進劇情,導演嘗試加入了不同的手法來幻化具體的事實。像是當兄弟中的哥哥為了自己所處的陣營游擊隊著想,開槍射殺敵對勢力政府軍的軍官時,呈現死亡的方式是幽魂將紅色的顏料塗抹在軍官臉上
4月
15
2024
《Let Me Fly》的音樂風格,則帶觀眾回到追月時期美國歌舞劇、歌舞電影的歡快情境,不時穿插抒情旋律作為內在抒發,調性契合此劇深刻真摯、但不過度沉重的劇本設定。
4月
12
2024
因此,當代的身體自然也難以期待透過招魂式的吟唱、紅布與黑色塑膠袋套頭的儀式運動,設法以某種傳承的感召,將身體讓渡給20年代的新劇運動,以作為當代障礙的啟蒙解答。因此,黑色青年們始終保持著的這種難以回應歷史的身體狀態,既非作為歷史的乩身以傾聽神諭,亦非將僵直的歷史截斷重新做人。
4月
11
2024
劇作前後,笙演奏家宮田真弓,始於自然聲中出現橫過三途川,終於渡過三途川後與謝幕無縫接軌。無聲無色,不知不覺,走進去,走出來。生命與死亡的界線,可能並沒有我們想像中那麼分明。
4月
09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