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學院之中蛻化《最後一次毛躁》
3月
30
2021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197次瀏覽

簡麟懿(01舞蹈藝術總監)


「⋯⋯見微以知萌,見端以知末⋯⋯」——《韓非子·說林上》

《最後一次毛躁》作為一場畢業製作的大標題,不僅僅是畫下學生舞者們在校園期末的總結,同時也是在為一共十一支的新銳作品打個比方,形容此階段的一種心理狀態——焦慮,然而觀眾並不能以此標題作為線索,用來觀看所有作品的敘事內容,這也是台灣舞蹈教育一貫通行的策略方針:中庸,有容乃大,故形成了特殊的學院現象,每年都能有大量的作品被產出。

在如此中性且通用的前提之下,創作之於學生舞者們,還是具有一個短時間明確且有企圖的方向性:在於建立編舞家自我的獨樹一格,故我們在觀看學生作品時,或許會認為「學生」作品難免停留在一個創作初期的淺層,但其實他們同時也在構築自己對於舞蹈美學的深度。

筆者在觀看的時候也嘗試避免落入這樣的印象之中,基於一場參加Gala【1】的期待感,去閱讀每一位創作者想要釋出的訊息,最終在兩個半小時的演出中,獲得的部分感受與疑惑如下:創作識別度,我們必須告訴他們我們是誰,這樣我們才不會淹沒在不是我們的他們之中。

《最後一次毛躁》沒有文本,其囊括了現代芭蕾、古典芭蕾、當代舞蹈、中國舞、舞蹈劇場等不同風格,筆者認為這顯示了藝術總監與相關評選的過程中,或許強調了學院教育的豐厚多元,且不讓觀眾沉浸在太過相似的旋律線過久,而感到知覺上的疲勞;作品《粼粼》與《La Esmeralda》選粹【2】作為芭蕾舞的代表,前者銳利而具動作性,後者持重對稱而典雅,兩支作品分別使用了不同的方式來呈現台藝大的芭蕾水平,然而可惜的是,作為上下半場的開頭,兩位編舞者的作品餘韻都未能在接下來的作品中被觀眾咀嚼與消化,筆者在觀看的同時,必須時而密切地轉換自身的觀看角度,以迎接來自不同種作品的衝擊,在中場休息的等待中,過多不完整的印象沖淡了我對於創作者的嚮往,反而是加深了學生舞者對於風格轉換的熟稔程度之高,感到相當佩服。

伯樂相馬;馬之千里者,一食或盡粟一石

筆者認為台灣的舞蹈教育,或者是時候重新思考畢業製作之於新銳舞者的執行目標?作為壓軸的《千禧前夕—我們被製造》是由特邀編舞家董怡芬所發表的新作,同樣有趣而深刻的想法,董怡芬擁有更多的時間長度可以去深化自己的作品,普普藝術的風格相較於其同系列作品《搖晃的自由》來說,董怡芬在此次加入了兩重概念的鋪成,一是馬戲跳繩的多方運用,建立了一種簡單而強力的身體視覺,二是屬於年輕人話語的時代議題,透過文字的編排傳遞了作品背後的聲音,只是這樣的成果,不僅是因為董怡芬個人的經驗與天賦而成,同時也因為此作品擁有更多的時間可以鋪述,比起新銳作品中的《之下》、《紅消》,後者的完整性則受到長度的限制,在一個極快的身體表達過後就戛然而止;以往學院的審舞制度不僅是端看學生的創作意願,同時也衡量學生的創作水平,在多重考量之下,有些人或許會獲得一支以上的作品發表權,筆者思考的是作為創作能力的被肯定,數量與種類的多寡是否真為大學畢業製作的優先前提,又或者作為一個跨越職業的橋樑,搭建起更具競爭的發表空間,是否可以更加淬煉新銳們更進一步的品質提升也未可知。

現實之於現實

學院的現實與社會的現實兩者,不能合併而語,只是近年來盛行的創作競賽與舞蹈節,事實上也有人數與時間相關等限制,新銳作品《流》、《愚論》,前者以長棍為意象,組織了身體的流變,後者以氣球為發展,建構了更多的敘事可能,在短短的時間裡,他們或許不是建立一種身體語彙,但卻也用清晰易懂的方式詮釋了一種氛圍,可以符合學院的需求,且跟未來的社會相與競爭,即便獲得了這樣的優勢,新銳創作者又是否能夠洞察自身的舞蹈美學,是否能如自己所期待地擁有「形狀」,又或者受到快時代的影響,不知不覺中被丟進了他人的模組裡頭,這也是值得被探討的課題。

台灣的舞蹈教育鼓勵表演、創作與多樣可能,筆者認為透過這所謂「最後一次」的機會,若能對於學生進行想法上的打磨,或許在日後不久的將來,我們更能期待舞蹈廣袤的可能發展,且見微知著,看見更無設限的發展趨勢,在舞蹈的草原裡生根發芽。


註釋

1、Gala為晚宴的意思,在舞蹈作品匯演中,多有Gala、Collection 等稱呼。

2、《La Esmeralda》中譯《鐘樓怪人》,為一齣三幕五景的經典芭蕾舞劇,創作者為Jules Perrot 。

《最後一次毛躁》

演出|臺灣藝術大學舞蹈學系日間學士班
時間|2021/03/13 19:30
地點|花蓮縣文化局演藝廳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存在,是《毛月亮》探索的核心,透過身體和科技的交錯呈現,向觀眾展現了存在的多重層面。從人類起源到未來的走向,從個體的存在到整個人類文明的命運,每一個畫面都映射著我們對生命意義的思考。
4月
11
2024
《毛月亮》的肢體雖狂放,仍有神靈或乩身的遺緒,但已不是林懷民的《水月》之域,至於《定光》與《波》,前者是大自然的符碼,後者是AI或數據演算法的符碼。我們可看出,在鄭宗龍的舞作裏,宮廟、大自然與AI這三種符碼是隨境湧現,至於它們彼此會如何勾連,又如何對應有個會伺機而起的大他者(Other)?那會是一個待考的問題……
4月
11
2024
不論是斷腳、殘臂,乃至於裸身的巨型男子影像,處處指涉當前人們沉浸於步調快速的科技世界,我們總是在與時間賽跑,彷彿慢一秒鐘便會錯失良機,逐漸地關閉自身對於外在事物的感知,如同舞作後段,畫面中殘破不堪的軀體瞬間淡化為一簾瀑布,湍急的水流在觸及地面時,便消逝殆盡
4月
04
2024
彷若《易經》,舞者是爻,不同組合就會產生出不同的卦象,衍生不同的意義,賴翃中內心那股擺幅可大可小的企圖,便是讓他的舞作得以產生不盡意的神祕魅力所在。
4月
01
2024
在隘口,震懾行者的不僅為前方異域,亦可能為身後如絲線交織的緣分與關係。當女孩坐在面對觀眾的木椅上,舞者們相繼搬來椅子加入這奇異的家庭相片裡;當他們彼此打鬧、傳遞零食時,僅屬於緊密群體的結構與交流關係逐漸清晰。而樂團的存在被揭示,他們於藍色布幕前的身體及聲音一同成為作品本身,此世界亦產生變化。
3月
19
2024
相似於德國舞蹈家魯道夫.拉邦(Rudolph von Laban)的動作分析論;克朗淳自箜舞圖畫彙整而出的六大元素,囊括了動力流(Flow)、空間(Space)等動力質地,同時也獨立出更精細的身體外在同步與內在過渡之三度空間系統。他運用這樣的邏輯來發展身體表現,同時牆上投影浮現出猶如主機監控軟體的頁面,時刻紀錄著克朗淳的動作速度、音樂振幅與一系列的控制端數據面板。這些面板並不具有回應過去、未來的功能性,彼時的時空已隨著克朗淳逐步放大自身的身體演出,將觀者從古老的傳說漸漸擺渡到當下的恆河上頭。
3月
18
2024
Cheken的祕魯山丘、農夫、巨洞、黑馬、煙霧、水與女兒,這套能指的編撰,原本是波瓦對戲劇的構想,但我們何不把它切換成編舞家基根-多藍視角下的Mám(愛爾蘭語)——意指隘口(mountain pass),也有十字路口的意象,是死絕、逃生或步入險境的未知與詭秘之境,還有牛軛、枷鎖等意,引申為踏上肩負重責的道路。再次回到《界》的開場,那是在煙霧中化身為公羊的普卡,驅魔儀式啟動,應是如此看待catharsis的煙薰,而不是概念已成經典、過於僵硬的左派現代版本。至於《界》的收場,儀式不枉費它給出的覺知素(percept),是收攏於它展開的恢弘氣象:起初,女孩身後逸出煙霧,逐漸籠罩全場,刺眼強光開始直射觀眾,台上的巨型風扇旋出強風,不僅吹散了瀰漫舞台的那團煙霧,且猶如颳起一陣形而上的歷史狂風,撲向我們,連人帶心被席捲、攜往不知所終的八荒九垓。
3月
12
2024
我們可以看見「因為/所以/然後」,在亞倫.路西恩.奧文的劇本中,並沒有絕對穩固的邏輯性,不同人稱的交互運用,一如碧娜.鮑許(Pina Bausch)舞蹈劇場中擅長的「重複」與「拼貼」。這種技法固然有其力度,但熟悉感也油然而生。而舞者的身體表現也呈現出族繁不及備載的程式化語彙,如「Lip Sync」的誇飾肢體、「純肢體」的流動線條,以及「虛擬劇場」般將物件藉由身體呈現等方式,筆者也是將其視為一種多元現象。在這種多元現象下的產物有時不免容易產生疲勞,但有時也會反應出極其特殊的化學變化於舞者的表演狀態之中,就像臺灣舞者林士評被塗成像科特尤斯(Kurt Jooss)《綠桌》中死神扮相,且身著紅衣女裝的姿態時,其呈現出的一種自信與迷人,不僅沒有令人感到絲毫突兀的違和感,反倒有一種牽引般的魔力引人入勝。
3月
12
2024
群體的概念使肢體嫁接在彼此的肢體之上,在這裡鄭宗龍並沒有明確地刻畫動機,而是透過一連串的現象來回應無無明盡的意識觀想。這樣難以捕捉、不可視的質感,以筆者個人的直觀感受來說,同時結合編舞者自身人格與背景來進行梳理,《毛》有大部分的創作核心依舊是向其兒時的童年回憶「童乩」靠攏。然而無定向的身體路徑、見山是山的現象敘說,在許多舞者空靈甚至理性的面部表情底下,似乎蘊生不出我們刻板印象中的艋舺喧囂,對應到的是來自Sigur Rós其精靈般的夢境殘響,以及直入火山流質與冰冷空氣的地理風貌:自然現象,這恐怕是理解《毛》更好的方式,同時也是編舞者如冰晶般構築舞蹈肢體的其中一種可能也說不定。
3月
12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