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幽如林的意識之海《伽里尼1545在楓丹白露》
10月
08
2012
伽里尼1545在楓丹白露(兩廳院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771次瀏覽
謝東寧

藝術家克利斯汀‧赫佐是法國相當獨特,自成一家的編舞者,他出生美術學校,舞蹈作品中善用空間、物件與音樂聲響,打造充滿個人風格的視覺與聽覺,以及關於符號、感官的意義延伸,那舞蹈呢? 我們不妨來回顧他於1993年的成名作,與法國低音大提琴家Bruno Chevillon合作的《.../... (b) rencontre improvisée》:演出在即興的現場音樂中,赫佐一個人在舞台上,與一大堆各式物件,自行拼貼製造一個接著一個的畫面,連燈光都是自己在台上現場控制,這個舞蹈作品,唯一在跳舞的是大提琴家的演奏動作,赫佐本人並沒有「跳」。

但是為什麼赫佐是編舞家呢?如果我們瞭解法國自從七零年代新舞蹈運動以來,舞蹈的「去中心化」潮流,在地理上,於全國各地成立國立舞蹈中心,在形式上,鼓勵各種不同領域與舞蹈的互涉,於是九零年代甚至產生了「不跳舞」運動,這運動倒不是舞者完全不跳舞,而是去除所謂的舞蹈歷史所累積的技巧,回歸一個普通人身體的舞蹈。於是,自然有許多非舞蹈科班的編舞者、舞者進入了舞蹈,而舞蹈的範疇、舞蹈的內容也被前所未有地打開,甚至像赫佐這種沒有正規舞蹈訓練的編舞家,還會被請到國立的芭蕾舞團編舞。

兩廳院2012「舞蹈秋天」,克里斯汀‧赫佐的《伽里尼1545在楓丹白露》,便是他在2005年亞維儂藝術節官方節目,推出廣受各界好評的創作,編舞生涯達到高峰之後,2007年與前里昂歌劇院芭蕾舞者茱莉‧吉柏合作的獨舞作品。

在宛如現代美術館展場,白淨的三面牆封閉空間中,懸掛著六、七個裝入填充物的黑色布料造型裝置,象徵著法國國王狩獵行宮─-楓丹白露森林中的植物與動物,地上散落的燭台閃爍著搖曳的燭光,像是進入了《愛麗斯夢遊仙境》的童話世界,一個戴著兔子面具、正式穿著的舞者(演員?),站在舞台前方看著我們,而愛麗斯(女舞者)已經背躺在一張金屬材質桌上,像一具無生命的玩偶。

兔子先生在地上撿起一個燭台放在長桌上,喚醒了沒有眉毛的女舞者(像戴了面具,毫無表情),女舞者緩緩下來,開始安靜無聲地擺出了一連串的姿勢(動作),而隨著兔子先生的撿拾燭台,女舞者的舞動空間愈來愈多,同時伴隨女舞者啟動的電子音樂聲響,也像慢慢進入了一個神秘的意識世界。這個世界像搖曳的燭光(與燈光),混和著物件的造型、女舞者的姿勢、動作的能量、低沈的電子聲響…,一段時間後,聲響的密度越來越大,舞者的動作能量也越來越強,觀眾彷彿被帶進古老森林的深沈意識狀態,在這個狀態中觀眾的潛意識被不斷喚醒,一如被喚醒的愛麗斯(女舞者)。

高潮在兔子先生將地上燭台,全部整齊放在長桌上,音樂越來越強,兩人在燭光桌子的後方,寂靜卻充滿張力的對峙,只有輕微的挪移,但是兔子先生還是贏了。接著這位操縱者開始將黑色造型裝置放下,並全部帶走,空曠的舞台只剩下少許的燈光變化,女舞者此時重複剛剛的幾組動作;而神奇的,我們腦海中被喚醒的意識,竟然在這白色的展場中,若有似無地被投射出來,一如最後女舞者優雅斜坐在一個黑箱上,所投射出來不知名的生物性光影,整場舞蹈的意義,成為一場極為私密的個人深層心理經驗。

舞蹈的力量,在此連結德國表現主義舞蹈大師瑪麗‧魏格曼,儀式性的神秘氛圍舞蹈,但其力量的構成元素卻又是完全的當代。於是儘管克利斯汀‧赫佐面對的是一個受過嚴格舞蹈訓練的女舞者,但編舞家卻不一定要舞者「跳」舞,能夠適當運用舞者肢體,結合舞台總體元素,準確傳達作品主題,這才是這個作品的成功之處。

《伽里尼1545在楓丹白露》

演出|法國脆弱組織(l'association fragile)
時間|2012/10/04 19:30
地點|國家劇院實驗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赫佐編作的動作充滿指向的意圖,而空間的禁閉如夢魘如意識的深淵,又彷如表義鏈的絕對封閉特質(拉岡指出,無意識乃是做為符號層的作用而結構化);有意思是,吉柏看似無以名之的夢遊過程一如那被不斷延擱的信、待領的能指,一方面成為趨動觀看慾望的潛藏而必然之力。(李時雍)
10月
12
2012
所以,「跳舞的劉奕伶」或「脫口秀的劉奕伶」,孰真,孰假?跳舞的劉奕伶必是真,但脫口秀的劉奕伶難免假,此因寄託脫口秀形式,半實半虛,摻和調劑,無非為了逗鬧觀眾,讓觀眾享受。
7月
21
2024
作品《下一日》不單再次提出實存身體與影像身體的主體辯證,而是藉由影像之後的血肉之軀所散發的真實情感,以及繁複的動作軌跡與鏡頭裡的自我進行對話;同時更藉自導自演的手法,揭示日復一日地投入影像裡的自我是一連串自投羅網的主動行為,而非被迫而為之。
7月
17
2024
無論是因為裝置距離遠近驅動了馬達聲響與影像變化,或是從頭到尾隔層繃布觀看如水下夢境的演出,原本極少觀眾的展演所帶出的親密與秘密特質,反顯化成不可親近的幻覺,又因觀眾身體在美術館表演往往有別於制式劇場展演中來得自由,其「不可親近」的感受更加強烈。
7月
17
2024
「死亡」在不同的記憶片段中彷彿如影隨形,但展現上卻不刻意直面陳述死亡,也沒有過度濃烈的情感呈現。作品傳達的意念反而更多地直指仍活著的人,關於生活、關於遺憾、關於希望、以及想像歸來等,都是身體感官記憶運作下的片段。
7月
12
2024
以筆者臨場的感受上來述說,舞者們如同一位抽象畫家在沒有相框的畫布上揮灑一樣,將名為身體的顏料濺出邊框,時不時地透過眼神或軀幹的介入、穿梭在觀眾原本靜坐的一隅,有意無意地去抹掉第四面牆的存在,定錨沉浸式劇場的標籤與輪廓。
7月
10
2024
而今「春鬥2024」的重啟,鄭宗龍、蘇文琪與王宇光的創作某程度上來說,依舊維持了當年與時代同進退的滾動和企圖心。畢竟自疫情以來,表演藝術的進展早已改頭換面不少,從舞蹈影像所誘發的線上劇場與科技互動藝術、女性主義/平權運動所帶來的意識抬頭、藝術永續的淨零轉型,甚至是實踐研究(Practice-as-Research)的批判性反思,也進而影響了三首作品的選擇與走向
7月
04
2024
當她們面對「台灣唯一以原住民族樂舞與藝術作為基礎專業」的利基時,如何嘗試調和自身的文化慣習與族群刺激,從而通過非原住民的角度去探索、創發原住民族表演藝術的樣態,即是一個頗具張力的辯證課題。事實證明,兩齣舞作《釀 misanga'》和《ina 這樣你還會愛我嗎?》就分別開展兩條實踐路線:「仿效」與「重構」。
6月
27
2024
現實的時空不停在流逝,對比余彥芳緩慢柔軟的鋪敘回憶,陳武康更像帶觀眾走進一場實驗室,在明確的十一個段落中實驗人們可以如何直面死亡、好好的死。也許直面死亡就像余彥芳將回憶凝結在劇場的當下,在一場關於思念的想像過後,如同舞作中寫在水寫布上的家族史,痕跡終將消失,卻也能數次重複提筆。
6月
26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