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人神鼓自《聽海之心》發展鼓藝以來,一路以來的創作脫離不了鼓、鑼,即若加入身體、棍棒、人聲、古琴或其它傳聲樂器,都意圖在聲音與凝定身體的動、靜之間,傳達永恆的力量。《時間之外》就文字字意之想像,超越人為刻度,超越人類所能想像的宇宙、生命起始或終點,無座標,無先後,因之,一切化為無痕無字,無停駐,無去向,就連當下都該消逸於覺知之外,不存在的存有狀態。
因此,當《時間之外》依舊有著依稀可辨的文本,有個「我」,有幾個可辨的對應主角,有些突出的表現手法(比如喉音、女聲),這些有跡可尋的文本倒反而讓人無法安適於時間的流速裡。在片段的阻隔與安排下,時間再次斷裂,《時間之外》不是一個單詞的命題,倒成了作文題目,鋪展而來的是段落的安排與連結,然而,僅僅又是《聽海之心》以來類似的組合,則不免讓人覺得雷同,並無超越之處。
畫面與燈光的營造是《時間之外》最讓人有「感覺」的表現──上述「無停駐、無去向、無始無終」的聯想,泰半起於舞台與燈光的抽象意境沁入人心的神秘符指。從雨林的急雨聲,到晝夜的行進,到日蝕,到外太空幅射光波,一幕幕將觀眾帶向太虛,帶向無意識狀態。燈光刻意的隱微,卻又精緻到彷若晝伏夜出的意識,僅僅把握住將明未明的混沌狀態,已經把「時間之外」說得徹底明白。
要讓時間停止,讓意識進入無始無終「覺一」狀態,反覆、堆疊、單頻、迴旋的節奏最易奏效。這是蘇菲旋轉、神聖舞蹈兩個段落最讓人期待之處;在〈千江映月〉、〈涉空而來〉集體緩慢卻細微移動的綽影中,也有著不著痕跡的「時間」主體在牽引著。然而,或果太強調形式變化,太需要形式變化形成的文本,五個段落表現了五種關於時間的態度,再次地,以敘述文表現了全支作品;然則,以身體及音樂作為藝術形式的優,何須一再與敘事文體糾纏?有無可能從身體及音樂出發,追求每一次創作命題的形式突破,而不僅是反覆運用同一形式,卻強欲言說。道也、禪也,若「說」得明白,眾生也不必每日汲水、清塵,或閉修、苦行,或走路、繞山。說到底,優的言說一向不是強項,此次全場採取靜默,倒反而增添力度,只是,笑聲段落來自人間,忽地又拉回塵世,時間又有了座標。
《時間之外》部分片段讓人想起低限音樂的美感,看似重複單調的旋律(身體),內含細緻的堆疊、延伸、發展,在看似最簡單的外觀下,藏著豐富的變化,也讓觀眾(聽眾)有隨時進出、發展自我的空間。最後一個段落〈時間之外〉,幅度最長,鑼聲、幕後鼓聲、人聲交錯出現,音場的戲劇性彷彿也是有話要說,但一路追著模糊難辨卻又無法擺脫的文本,意識至此已疲累不堪,終至悠悠睡去,才讓時間終於靜止了。
《時間之外》
演出|優表演藝術劇團
時間|2011/11/19 14:30
地點|國家戲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