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武禪舞之間《Sutra空間》
3月
10
2015
Sutra空間(衛武營籌備處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159次瀏覽
戴君安(2015年駐站評論人)

2015衛武營舞蹈旗艦《Sutra空間》在營區的樹林星空下登場,幽然隱密的空曠場域著實彰顯了這齣跨國作品的宏壯氣勢,不僅符合燈光設計需求的投影效果,更使得曾為軍事訓練營區的衛武營,適切的化身為中國河南嵩山少林武僧們的練功場。

編創《Sutra空間》的比利時編舞家西迪.拉比.切克歐(Sidi Larbi Cherkaoui, 1976-)既是年輕有才的創作者,也是優選的舞者,他親訪少林拜學武功並參悟Sutra(佛經)的內涵,體驗無念、無欲、無私、無我、無牽、無掛的修行歷程,再以身體書寫這部舞蹈箴言。這場跨域製作也有賴英國雕塑藝術家安東尼.葛姆雷(Antony Gormley)的視覺設計、波蘭作曲家西蒙.博索斯卡(Szymon Brzoska)為此舞創作的樂譜,以及與他配合的國際音樂家於現場演奏鋼琴、打擊樂和弦樂,才得以共同締造龐大磅礡的氣勢。

2008年首演於英國沙德勒之井劇院(Sadler's Wells Theatre)的《Sutra空間》,由西迪.拉比與十六名武僧及一位小沙彌共演,但不久後,西迪.拉比的角色改由阿里.薩比特(Ali Ben Lotfi Thabet)擔綱演出。薩比特曾經和西迪.拉比共赴少林,擔任助理編舞,他在《Sutra空間》的詮釋,和西迪.拉比創造的武舞者風格迴異,薩比特的身法稱得上強韌有勁,但不如西迪.拉比的矯捷靈活。

此外,和薩比特對武(舞)的十六位武僧及一位小沙彌也非原班人馬,但個個武功根底扎實,無論是擬獸的形體與移動、或有如蟒蛇、蠍子、蒼鷹、蛤蟆與猛獸之間的對峙、自高處落下的俐落矯健或是高空飛踢的旋子腿等,功力都不在話下。然而,舞蹈的形體與轉化卻無以在他們的功法中充分展現,唯有在隊形變化中,才能看到舞蹈編排的巧思。或許是因為這一批武僧們,大多不是原始創舞的班底,他們施展的拳法套路或是刀、槍、劍、棍等兵器的運用,多是武術形式的表現,顯然是武者之姿甚於舞者之勢,因此我所期待看到的禪舞者形影模糊,舞台上的他們仍多以禪武者的態勢現身。

在整場60分鐘的演出中,薩比特、小沙彌及武僧們不斷挪移葛姆雷設計的箱子,好似開啟轉變舞台空間的極致之鑰,有時木箱像是他們得以隱身、彈跳及打坐的空間,有時也像是駝在身上的包袱或壓力。置身於木箱中時,他們時而像化身為十八羅漢,正氣浩然;時而宛如入定高僧,氣定神閒;偶而也像是躺在棺木中的軀殼,無氣無息。姑不論表演者的身體如何詮釋作品(舞者或武者),他們的能量仍是飽滿的填充著整個空間,毫無冷場的緊扣每個環節,肅穆有之,幽默也有之。

不少段落、情節都像是編舞家暗留的伏筆,任由觀者各自表述,例如開場時,薩比特與小沙彌坐在置放於右下舞台的箱子上,薩比特伸出一根手指頭對著小沙彌不斷繞轉,這舉動像是與其溝通,又像是對其挑釁。又如,武僧們在演出中段改穿西裝,後又打著赤膊的形象變化,似是暗喻思凡的動念,也像是諷刺紅塵俗世的百態。隨後,他們集體念起了一段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心經:「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彷彿道盡徹悟之心,不因時空轉換而改變,但要起心動念皆修行。

圍在舞台兩側的白幕取代了黑色翼幕,讓表演者的進出場只限於右上與左上舞台的角落,這使得投影與燈效多了放射之處,也使得表演者的現身與離去增添了更多神秘感。隱身於天幕之後的演奏家,在投射光圈的變換之下,屢屢現身於天幕上,使演奏者融入表演者之中,也將舞台的空間拉出更多層次。博索斯卡編創的樂曲,雖然以西洋樂器演奏,但也可聞五音音階的調性,偶有從打擊樂器中傳出的鐘磬之聲,更增添東方精神,使得曲音兼備悠揚曼妙與空靈澄淨,並以此凝聚觀者與表演者的情緒,讓台上台下串連為一體。

這些多元複合的呈現,與薩比特和武僧們的交手,都蘊含了東方與西方、傳統與流行、藝術與商業的競合關係,也是少林文創概念的延伸發展,實踐在電視、電影、時尚秀場之外的另一境界。《Sutra空間》除了舞蹈演出的門票完售,舞台外圍販賣的「衍生性商品」也是生意興隆,見證少林品牌於此地掀起的風潮,這是否也將使得臺灣品牌大舉跟進,或蜂擁群起的製造舞蹈相關文創商品,則是值得持續關注的議題。

無論文創概念如何發展,只盼衛武營持續親民的營運,不要成為另一個昂貴的藝文特區;也希望主事者在擴展財源之餘,仍能堅持讓衛武營定位為一處無私無我的眾生空間。

《Sutra空間》

演出|西迪‧拉比 (Sidi Larbi Cherkaoui)及團隊
時間|2015/03/06 19:30
地點|衛武營戶外園區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拉比令人印象深刻的編舞方式,是透過「類比/反差」而成。舞作透過「一與多的類比」,彷彿要彰顯分裂的表象實則為整全的一體。(徐瑋瑩)
3月
25
2015
存在,是《毛月亮》探索的核心,透過身體和科技的交錯呈現,向觀眾展現了存在的多重層面。從人類起源到未來的走向,從個體的存在到整個人類文明的命運,每一個畫面都映射著我們對生命意義的思考。
4月
11
2024
《毛月亮》的肢體雖狂放,仍有神靈或乩身的遺緒,但已不是林懷民的《水月》之域,至於《定光》與《波》,前者是大自然的符碼,後者是AI或數據演算法的符碼。我們可看出,在鄭宗龍的舞作裏,宮廟、大自然與AI這三種符碼是隨境湧現,至於它們彼此會如何勾連,又如何對應有個會伺機而起的大他者(Other)?那會是一個待考的問題……
4月
11
2024
不論是斷腳、殘臂,乃至於裸身的巨型男子影像,處處指涉當前人們沉浸於步調快速的科技世界,我們總是在與時間賽跑,彷彿慢一秒鐘便會錯失良機,逐漸地關閉自身對於外在事物的感知,如同舞作後段,畫面中殘破不堪的軀體瞬間淡化為一簾瀑布,湍急的水流在觸及地面時,便消逝殆盡
4月
04
2024
彷若《易經》,舞者是爻,不同組合就會產生出不同的卦象,衍生不同的意義,賴翃中內心那股擺幅可大可小的企圖,便是讓他的舞作得以產生不盡意的神祕魅力所在。
4月
01
2024
在隘口,震懾行者的不僅為前方異域,亦可能為身後如絲線交織的緣分與關係。當女孩坐在面對觀眾的木椅上,舞者們相繼搬來椅子加入這奇異的家庭相片裡;當他們彼此打鬧、傳遞零食時,僅屬於緊密群體的結構與交流關係逐漸清晰。而樂團的存在被揭示,他們於藍色布幕前的身體及聲音一同成為作品本身,此世界亦產生變化。
3月
19
2024
相似於德國舞蹈家魯道夫.拉邦(Rudolph von Laban)的動作分析論;克朗淳自箜舞圖畫彙整而出的六大元素,囊括了動力流(Flow)、空間(Space)等動力質地,同時也獨立出更精細的身體外在同步與內在過渡之三度空間系統。他運用這樣的邏輯來發展身體表現,同時牆上投影浮現出猶如主機監控軟體的頁面,時刻紀錄著克朗淳的動作速度、音樂振幅與一系列的控制端數據面板。這些面板並不具有回應過去、未來的功能性,彼時的時空已隨著克朗淳逐步放大自身的身體演出,將觀者從古老的傳說漸漸擺渡到當下的恆河上頭。
3月
18
2024
Cheken的祕魯山丘、農夫、巨洞、黑馬、煙霧、水與女兒,這套能指的編撰,原本是波瓦對戲劇的構想,但我們何不把它切換成編舞家基根-多藍視角下的Mám(愛爾蘭語)——意指隘口(mountain pass),也有十字路口的意象,是死絕、逃生或步入險境的未知與詭秘之境,還有牛軛、枷鎖等意,引申為踏上肩負重責的道路。再次回到《界》的開場,那是在煙霧中化身為公羊的普卡,驅魔儀式啟動,應是如此看待catharsis的煙薰,而不是概念已成經典、過於僵硬的左派現代版本。至於《界》的收場,儀式不枉費它給出的覺知素(percept),是收攏於它展開的恢弘氣象:起初,女孩身後逸出煙霧,逐漸籠罩全場,刺眼強光開始直射觀眾,台上的巨型風扇旋出強風,不僅吹散了瀰漫舞台的那團煙霧,且猶如颳起一陣形而上的歷史狂風,撲向我們,連人帶心被席捲、攜往不知所終的八荒九垓。
3月
12
2024
我們可以看見「因為/所以/然後」,在亞倫.路西恩.奧文的劇本中,並沒有絕對穩固的邏輯性,不同人稱的交互運用,一如碧娜.鮑許(Pina Bausch)舞蹈劇場中擅長的「重複」與「拼貼」。這種技法固然有其力度,但熟悉感也油然而生。而舞者的身體表現也呈現出族繁不及備載的程式化語彙,如「Lip Sync」的誇飾肢體、「純肢體」的流動線條,以及「虛擬劇場」般將物件藉由身體呈現等方式,筆者也是將其視為一種多元現象。在這種多元現象下的產物有時不免容易產生疲勞,但有時也會反應出極其特殊的化學變化於舞者的表演狀態之中,就像臺灣舞者林士評被塗成像科特尤斯(Kurt Jooss)《綠桌》中死神扮相,且身著紅衣女裝的姿態時,其呈現出的一種自信與迷人,不僅沒有令人感到絲毫突兀的違和感,反倒有一種牽引般的魔力引人入勝。
3月
12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