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也可以很劇場《墓所事事》
7月
27
2015
墓所事事(謝炳昌 攝,奉咖啡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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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策(東華大學華文所碩士班)

澳門點象藝術協會成立的「Folga更音樂計畫」為台灣帶來私家音樂會《墓所事事》,總共在四處巡迴演出:台南十鼓仁糖文創園區、台中奉咖啡、高雄十鼓橋頭文創園區和台北boven雜誌圖書館,其中唯有奉咖啡的場次在節目冊上特別註明以環境劇場的形式進行。

奉咖啡座落於由傳統市場轉型成藝文聚集地的忠信市場之中,因其特殊的地理環境(一樓半開放式的營運空間,加上忠信市場的半封閉巷子)讓演奏現場感十足。這場「非典型」的音樂會,其實是「以鋼琴、小提琴和大提琴三重奏為基礎,透過裝置、電影及肢體元素」[1]共構了一場必須親身體驗才能領略其中趣味的音樂劇場。基於對音樂的涉獵不深,以下討論著重於此音樂劇場中的劇場性展現。

《墓所事事》的曲目,是出自旅居加拿大的澳門音樂人楊光奇的專輯《Picnic in the Cemetery》,他亦是本演出的藝術與音樂總監。「墓所事事」是「無所事事」的粵語諧音。演奏開始前,楊光奇將盛裝在圓頂帽裡的枯葉撒落在觀眾席間,透明塑膠螢幕上投影著黑白畫面的樹影,成功營造宛如墳墓現場的氛圍,時光停頓、甚至掉入追悼已亡人所召喚的過去時光之中,而觀眾就像一群無所事事坐在墳墓中靜下心來觀賞生與死的演出。讓這齣音樂會具有劇場性的元素有三:一、女鬼演員的肢體語言;二、投影幕上的影像與字幕;三、樂手和演員與現場的裝置物件的互動。

女演員在好幾曲以後,才從二樓樓梯緩步出現,隨著她飄忽不定的行蹤和詭異的肢體演出,試圖與現場樂手有所互動不果以後,觀眾方始理解這是墓裡的幽靈。例如她曾經從旁擾亂鋼琴鍵、飄忽在觀眾席間、替大提琴手拭汗皆受到忽略,彷彿是女鬼正呼應一首首的追魂曲,並隨著每首曲子的風格而改變舞動的節奏。直至最後一幕,女鬼撐著綠色油紙傘,來迎接曲終後的楊光奇,彷彿思念的意義唯有在生命的盡頭方能圓滿。除了藉由女鬼的身體語言推進敘事,擺在鋼琴上的兩個裸上身的肌肉男小人偶也是鋼琴手的互動對象。楊光奇在曲與曲之間的空隙更換兩偶的距離、撤去小人偶腳上的鐵球鎖鏈、擺弄它們的姿勢等等,儼如鋼琴上又是個小劇場世界,在鋼琴的主旋律和樂手內心之間有著細微的牽絆。現場還有許多事先準備的物件如手電筒、迪斯可球、中式手提籐箱、泡泡水等道具皆和演出有若隱若現的關聯,然而放在更嚴謹的環境劇場脈絡中檢視,奉咖啡或忠信市場的環境因素並未完全轉換成演出的優勢條件,而裝置物件也各在表其義的窘境下無法連綴成貫通的主題。

看似環繞了舞台的觀眾,藉由音樂的擴散效果和演員的自由穿梭,實際上隨著演出的推進,漸漸地被包圍在演出之中。演出至一半時,投影幕上指示觀眾玩一個叫作「緣分」的遊戲,離開自己的座位去填補其他人的座位。現場觀眾隨即玩起了大風吹,更換位置之餘也解決了環繞舞台的視線死角。字幕上出現歡迎觀眾在接下來的演出期間隨時進行這個遊戲的提醒,與此同時,觀眾也開始和舞台裝置以外的、忠信市場內散落在各處的廢棄傢俱、腳踏車、箱子等等看似日常物件有所接觸,並在陌生化的眼光下賦予它們新的意義。然而,如此的互動若是出現在正襟危坐的演奏場合,或許會產生趣味的意涵,移動的觀眾和表演的女鬼會相互成為演出的背景,但在環境劇場的開放空間中,或許必須更細微地處理觀眾與精心裝置以外的環境因素,否則裝置只會變成障礙。

就以敘事而言,投影幕上的字幕和影像可視為是最直接的信息。樂手和演員與裝置物件是以近乎白描式的象徵意象,而字幕和影像則是提供了解讀音樂劇場主題的關鍵提示。若將整齣戲簡單(但當然不)地視為由「生」至「死」的進程,設計將觀眾納入互動演出之中,開闊地以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坐到別人的座位上)詮釋為「生」的牽絆,而「死」最終還是收縮至女鬼和鋼琴手之間的故事上,不免會有雷聲大雨點小的缺憾。但畢竟這是以音樂為主的演出,劇場性的比重無須也不必喧賓奪主。整體而言,動聽的音樂、悅目的演出、新奇的互動讓這「私家音樂會」重啟了五感的綜合體驗,前衛不失趣味地淺嚐生與死的滋味。

註釋

1、節錄自〈封面故事·墓所事事〉,收錄於《WM我們來自澳門》頁20。

《墓所事事》

演出|點象藝術協會(Folga更音樂計畫)
時間|2015/07/21 19:30
地點|奉咖啡(台中市忠信市場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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